此人名裴延,字逢君,当朝右相之子,右相裴问之有三子,皆为嫡出,裴延行三,故此在都城,不少人都愿意称呼他一句“裴三郎”。
裴问之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都和附庸风雅的富家子弟没什么区别,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好在出了裴延这么个天才,这才没辱没了右相的名声。
裴延七岁入尚书房,是太子太傅亲口称赞的天资聪颖,随后被嘉兴帝选做太子伴读,十七岁连中三元,入翰林院当值,风头无两。
如今他虽只换了个礼部的闲职,实际人人都知道,他是太子宁远的心腹幕僚,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基,裴延便会封侯拜相。
太子原本对裴延是十足的信任,据说太子的大部分决策都是裴延在背后引导,两人关系之深,可见一斑。
但谁能想到南巡路上,裴延只病了半月,立刻就被太子丢在了一边。
和曾经的风光比起来,裴延如今当真算得上落魄极了。
不过哪怕是撞上这种被人背后奚落的事,裴延也表现得十分从容和善,他似乎要往别处去,路过这几位同僚时,还好声好气地劝告:“日后在背后说人闲话时,还是找个避开人的地方吧。”
说着他带着身后的侍从,步子不疾不徐地走开了。
说话的那位原本面色紧张得直流冷汗,见裴延似乎不打算追究此事,这才放下了心。
他虽嘴上好像瞧不起裴家一样,实际只是嫉妒罢了,毕竟两人同为一年的进士,裴延能当得起未来的宰相,他却只能在翰林院做些杂活。
但若真算起出身来,整个车队里没人比裴延更算得上高门子弟。
他这一句奚落的闲话,若是裴延在裴问之面前说上一言半语,立刻便会断送他的官场生涯。
“裴三郎果真大度……有乃父之风。”他对着裴延还未走远的背影附身一拜,嘴里忙不迭地找补。
裴延并未回头,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苍白的辩解,脚下没停,往车队另一边走去。
倒是他身边的随侍有些同情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这可真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在众人都看不见的视角里,裴延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冷若寒星,眉宇间阴沉沉的,他原本压在心底的憋闷和怒意,如高高摞起的茅草,被那最后一句恭维骤然点燃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问:“殿下的马车今日停在哪个方向?”
侍从犹豫着说:“今日也要去吗?公子你已经连续九日被殿下拒绝召见了,再去怕是……”
裴延在心里嗤笑一声,表面上仍然装得八风不动,温声说:“逢君如今过得这么惨,殿下怎么可能忍心不见我?你带路便是。”
第24章
南巡车队里人多,互相挤兑的也不少,但几乎不会摆在明面上,毕竟他们还都丢不起那个人。
可惜这一圈人里面,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要脸的。
于是宁修云刚在马车的软榻上坐下,就听见了裴延求见的通报。
“殿下,您看……”沈三低声询问着,有些拿不准太子殿下对这位伴读的态度。
宁修云单手支在颊侧,一夜未眠,他难免也有些困倦,实在不想见人,便叫沈三把人打发走。
然而片刻后沈三一脸无奈地回来禀报:“殿下,裴公子说殿下今日不见他,他就守在马车门前不走了。”
宁修云原本正闭目假寐,此时微微睁眼,沉思片刻,轻笑一声:“裴延……有点意思。”
他继续询问:“裴延病中可询问过病因?病愈后可有起疑?”
沈三回忆几秒,答道:“并未。殿下若是不想见裴公子,让他站一段时间也无妨,那点药量不会留下后遗症。”
然而宁修云抬目看他一眼,嘲笑他天真:“那他会站到天荒地老。”
沈三原本不解,但片刻后他又隐约顿悟了什么。
裴延中的是护卫营某个用毒高手特制的毒药,中药者精神不济、嗜睡、思维也会变得迟钝,裴延中毒期间可能很难发觉自己遭人暗算,但余毒消解之后,以这人的聪慧,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猫腻。
可裴延却一句都没提。
这便说明,裴延知道是太子的命令,自己无法违背,只能被动接受。
联想到车队因裴延加快速度,当时太子殿下说沈五已经暴露,沈三迟疑着问:“裴公子每日前来,莫非是为了……”
“为了试探马车里坐着的到底是谁。他既然说了今日不会走,便是知道如今马车里的不是傀儡,也知道我一定会见他。”宁修云对这位书中的太子伴读也很好奇。
书里说裴延此人,诗文、政经、策论、兵法无一不通,说一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为过,他素有才情,比当朝太子宁远虚长三岁,两人之间的关系像兄弟,像朋友,但唯独不像君臣。
因为即便裴延表现得再温顺无害,好似事事为了太子着想,也改变不了一件事——他不认宁远这个未来的君主。
他会同意跟在原主身边,仅仅是因为其父裴问之告诉过他,嘉兴帝从无废太子的打算,只有做太子心腹,裴延才能延续裴家的荣光,和他父亲走一样的路,坐到当朝再想的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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