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祁丹椹冷笑一声:“所以胡乱检尸的不抓,反而抓我这个追求真相的父母官?你们刑部真当自己一手遮天了?实话告诉你,我们大理寺接到一桩报案,一家农妇将尸体放在义庄,遭人无情毁坏,她急着给家人下葬,求我们大理寺帮她找出她家人尸体。”
“接到委托,本官为人父母官,着实看不过去,所以本官只能亲自带人找出她家人的尸骨……不光这一具尸体本官要查,这里所有的尸体,本官都要查。”
只要有验尸状纸,这些人就无法毁坏尸体,无法在尸体上作假,将来这些状纸也可作为证据。
刑部官吏没想到祁丹椹才到大理寺去不到一年,就学得一手无耻本领。
以前他们与宣瑛交手,没少听祁丹椹骂宣瑛无耻无赖,睁眼说瞎话,现在这人学得还挺好。
他们哑口无言,料想祁丹椹敢这么做,肯定找好退路,这人向来诡计多端,他们不是对手。
齐云星怒道:“那她家人是男是女?”
说完,他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那惨案中遇害的基本都是男子。
祁丹椹看白痴的眼神,道:“男。”
齐云星:“多大年龄?”
他要将范围缩小,只准祁丹椹查找附和他要求的几具尸体。
祁丹椹:“七岁到六十七岁不等。”
齐云星:“她究竟死了几个家人,每个具体年龄?”
祁丹椹:“死了很多个,至于具体的,本官不方便透露。”
齐云星彻底被激怒了,祁丹椹明摆着就是冲这些尸体来的,不仅如此,他还故意戏弄他们。
他怒道:“祁丹椹,你个狗娘……啊……”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
祁丹椹一巴掌扇在齐云星脸上,打得齐云星一个趔趄,脚下不稳,当即摔在那具腐尸身上。
尸体当即凹陷下去一大块,齐云星烟蓝色蜀绣织锦衣衫被尸液污染得脏污不堪,蛆虫在他指尖嚅动,爬上他手腕。
那一巴掌扇掉了过滤气味的白色遮面。
一股浓厚的腐烂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他七荤八素,恨不得当场失去嗅觉。
他刚支棱起身体,却因尸体滑腻不堪,再次跌下去。
无论是刑部官吏还是大理寺官吏,震惊怔楞原地。
齐云星无论如何也是侯门嫡子,纵然他现在没有爵位,也没有入仕,将来一定是安昌侯世子。
父亲是正一品王侯,儿子会直接是次一品世子,别说祁丹椹一个次四品的官员,就算是正三品的官吏,见到齐云星也得客气行礼。
可他却对他动了手。
那一巴掌绝对用了十成力气。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祁丹椹竟然动了手。
他们见过的祁丹椹要么是满嘴刻薄冷漠的话,要么是神色淡淡对任何事漠不关心,要么是彬彬有礼温和疏离。
饶是他再愤怒,他脸上也不会有多的表情,更不会动手。
从没人见过他动手。
仿佛像他这样弱不禁风的外表,对人动手的话,碎的会是他自己。
这是他们见过的,知道的,祁丹椹第一次动手打人。
那声震耳发聩。
多少带了点仇恨。
齐云星的半张脸高高肿起。
祁丹椹神色冷漠,藏在蛇皮手套下的手却疼得颤抖。
他的手一定红了。
他后悔了。
他应该踹他的,他更擅长踹人。
他看着面前的齐云星,眼前浮现了这人多副面孔。
在安昌侯府薄雾笼罩的湖岸边,他捡起石头,砸向水里的他,恶狠狠说:“砸死他,砸死这个贱种,不能让他上岸了,疯子的儿子肯定会发疯,淹死他,哈哈哈,你看他那样子像不像个落水狗……”
在安昌侯府废旧的别苑里,他撕掉他满屋子的书卷、字画,将他的东西砸得乱七八糟,床上地上书桌前泼了几盆泥水,他踢着他被湖石砸断的腿,得意洋洋:“什么狗屁神童,都是假的,你那个罪人外公被斩成两半了,被扔去喂狗了,没了他你屁都不是,你个贱种罪人不配读书,你就该跟你那个罪人外公疯子娘一起去死……”
在京郊黯淡的贫瘠的庄子里,他践踏他的饭食,将他的屋子里的东西翻得底朝天,当着他的面将他娘留给他的诗集一张张撕毁碾碎,道:“你个贱种不配吃我们安昌侯府的东西,你娘写的什么狗屁诗集只会害了我们安昌侯府……”
此刻,那人在自己面前跌倒,被尸臭熏得面色铁青,挣扎几次都没站起来,像一条喝醉的狗。
他指着他,骂道:“祁丹椹,你你……”
想上来拉齐云星的人被祁丹椹浑身威压震撼不敢上前,也被尸臭熏得不想上前,踌躇原地。
祁丹椹看上去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连他们一只手都抵不过。
可他们就是害怕。
一个人怎会有如此骇人的气势呢?
祁丹椹眼神如深潭,里面尽是名为“恼恨”的水。
他看着他。
那瞬间,他想将他摁进高腐的尸体里,让他窒息而死。
可是,那尸体何辜?
那只是个不幸的苦命人罢了,为什么死后要沾染上这么个肮脏玩意儿的血,又为什么充当他杀人的工具,平添一份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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