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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六_形骸【完结】(19)

  牢中少年颇有兴趣地抬头:“是什么?”

  “一个完好无缺的,自由的皇甫泽年。”

  一时指怔草落,一时心魂俱乱

  ——很难去形容,他听到这一句话时的感受。

  像是久旱枯田得沧海,千年枯骨得白肉。

  像是……冰寒坟前,千枯花永开不败。

  一个完好无缺的,自由的,只属于他萧然的人。普天之下再没有人能给得起这样慷慨的承诺,太子不能,那傻子本人也不能。这礼物给得这样痛快,绝对,美妙到刹那之间动摇曾经坚如磐石的意志。

  飞集将他的失神收入眼中:“世子不妨再考虑一阵。”说完,他负手将离,突然听见背后的冷硬回答:

  “不必了。”

  连一个转身的时间都不足。

  飞集没有再征求,只是驻足等了一会,确定牢中人确实不会反悔后,轻叹而去。

  “看来,是我低估了世子的抱负,也高估了世子的情意。”

  他在昏暗中捻起那根茅草怔了许久,每一口呼吸都艰涩,每一声心跳都沉重。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凭什么那人能成为他的筹码?他是他的谁?没有他皇甫六,他萧然照样能痛痛快快地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沉浸在万丈红尘之中。

  情意……?那样虚无缥缈不知定数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他飞快地在脑中胡思乱想,手指不自觉地又折出了一朵千枯花。

  那个人曾指着书页对他说:“银树十丈,千花血红,开之引蝶千万,可入药,可染色,可共有情人立相思誓;落之铺地覆野,异香十里,醉人于苍茫天地。其短开长败,短盛长枯,是为人间第一绝景。萧然,你见过千枯花开么?”

  他画了狗尾巴草给他,他便信了,真不知从何处来的盲目。

  他想耻笑那人的痴愚。

  可拼命封于心的一点艰涩和拼命埋藏的一点念想,却从皇甫飞集说出那一句话时开始万马脱缰。

  皇甫飞集终究没有定萧然的罪。在困了他二十日,日以继夜地审问盘查后,三位辅审大臣与满座枢机一致认定萧世子与七皇子之死无关。真实凶犯在大理寺雷厉搜查下抓获,为七皇子侍读。

  凶犯供认不讳,三皇子亲拟罪状,威帝过目,株连满族。

  至于晋国世子,自然是当释放的。

  萧世子被护送回宫时,三皇子特意选了这个时辰,邀六皇子煮茶听琴。

  “工部十一人,吏部二十四人,户部二十六人,各地县丞太尉不计数……”三皇子未念完,苦笑道:“六弟,你从哪翻出这一桩桩的?阵仗这样大,是想连根拔了我杜家?你不怕父皇怒极反疑?再者,这么多把柄,你一口气全亮了,”他喝口茶润润,眼锋微转,“以后还拿什么和三哥斗呢?”

  对面柳色绣棠的六皇子抚着纸扇笑得春风满面:“都是些小手段,蚍蜉难撼大树,吓一吓杜老就罢了,哪里就唬得住三哥了?至于以后么,自然还有更大的惊喜,于你于我都如是。”

  两人打太极一般你来我往,没一会儿,待不住的六皇子合了扇,脚底抹油跑了。

  皇甫飞集将那一沓用来换晋世子出狱的卷宗一炬而尽,而后执起杯,以茶代酒,浇地而倾。

  他以祭奠的姿态向他的六弟致敬。

  来日,不知你我之死法,谁会更舒服些。

  皇甫六马不停蹄地冲回宫中,那个大嗓门的婢女小爱正端着浓黑的一碗药准备送入,他赶上去劈手夺了,在晋小世子门口转了几圈,而后狠狠踹开门,端药而入。

  晋小世子倚在床榻上,看着炸毛的来人。

  六皇子端药碗,恨恨磨牙:“我要再信你,我就是白痴,天下第一等的白痴!”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结尾就是连回楔子那里啦

  第19章 旧辱

  萧然得了很严重的风寒,一连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半个月,下地时脚才不虚浮。

  泽年追问过天牢狱卒是不是将他成天泡在冰水里,萧然对此嗤之以鼻,回避不答。

  ……倒也差不多吧。

  没人敢给他动私刑,但皇甫飞集自有他的手段。那座天牢本就是给重要之人留着的,地底下挖了地龙,严冬寒天可在地下燃炉供暖。皇甫飞集反其道,一连二十日尽往地龙里灌冰注寒水,整座天牢寒气无处不渗,状如一块巨大寒冰。没冻死,那是对方拿捏了分寸。

  泽年也是越来越忙,白天几乎都在外奔逐,直到入夜才能过来瞧瞧他,时常坐在他榻边,而后趴在榻侧睡到天亮。萧然好几次醒来,手都被这人抓着,甩不掉挣不开。

  待到他能下了地,披了世子衣,竟发觉衣带宽减,瘦了一圈。

  萧然掸掸衣角,出了门直往八皇子易持处。

  国子监出了命案后已被封起,七皇子生母位分低,哭天抢地了几番后被安顿在宫所中,名为静养实为圈禁,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此案便如此快速地,雾里看花地揭了过去。

  那他岂不是白住了近月的大牢?着实不划算。

  萧然来到易持宫门前,只见宫人稀往,冷清得能和他一比。空旷之中,易持与他的侍读兴怀的谈话声便显得更为响亮。

  宫人刚通报他来了,易持就扔了笔跳起来,跑去抓着萧然两臂上下察看,激动得语无伦次:“我先前去看你,你在榻上昏沉得不省人事,见了我张口就叫成六哥,我只道坏了,萧然成傻子了……如今,如今……你总算好了!”

  萧然拍他肩:“劳你挂心了。”两人相语一番,直到兴怀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萧然才挥开易持激动的手,起身同离。

  踏出八皇子宫门,他跟在兴怀身旁,并不离去。

  “世子可是有什么事找我?”兴怀走到无人处,停了脚询问。

  萧然审视了这位瘦弱的太傅之子,许久后退开一步弯腰:“萧然多谢赵公子,救了六皇子一命。”

  兴怀四望,确认无人,低了声:“世子,这种玩笑开不得。”

  “赵公子,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知道一些细枝末节。不然当初在牢中,大可推你出来抵罪。”见兴怀默然不答,他又开口:“易持知道是公子害了他手足么?”

  “与八殿下无关!”兴怀猛的抬头,盯了萧然片刻,垂首道:“此处不便多话,兴怀恭请世子明日到赵府一叙。”

  萧然点头,转身时又被叫住:“敢问萧世子,你当真拿八殿下当朋友?”

  “那是自然。”

  “那六殿下呢?”

  他静了片刻,而后轻声说:“天下惟我可欺他,害他,旁人一个不许。”

  隔日他光明正大出了宫,到赵府时,兴怀已等了许久。

  入了赵家密阁,他卸了往日在八皇子面前的开朗面具,苦笑问:“世子如何敢断定我是凶犯?”

  “我并无断定。公子不过是补刀杀了人,最开始的凶犯依然是那名侍读,以及……”萧然没有说出那个敢和东宫分庭抗礼的名字,顿了顿继续说:“我仔细看过皇甫弘净的尸体,后脑有淤血粘附头皮,基本是那侍读所为。有人想让皇甫弘净死,他的侍读就是下手者,只是也许他太害怕,没能一口气下重手,只将人敲到晕死,拿刀刺了一下便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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