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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闻笛【完结】(132)

  狄冬青偏过头,面带疑色,怔怔地望着对方。

  卢正秋本来把意思藏在话头里,奈何爱徒顽冥不化,拒不领情,他只能将手指在桌面上轻敲,道:“其实你可以同他们一起去正殿住,不必在这里陪我。”

  狄冬青仍旧直勾勾地望着他。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日,灿烂的阳光从窗棱洒进房间,洒在他的肩膀上,他刚刚梳洗过的发稍还挂着水珠,成缕地搭在肩上,将肩膀附近的布料沾湿。

  他嘴唇和平日一样发白,但脸颊却带着一丝热水浸润后的红润,浅长的眉梢舒展,末梢藏进鬓发中,鬓发随意地下垂,有几缕钻进领口,柔软的衣领伏贴在苍瘦的颈侧。

  窗明几净,人淡如花。

  就连眼角的细纹,也像是干花表面的纹路一般,恰到好处地勾画在脸上。

  狄冬青凝着他的眼睛,道:“鲜花有鲜花的好看,干花有干花的好看,但我喜欢的只是这一束而已,所以才想要多看几眼,师父你可别赶我走啊。”

  青年的神色一片澄明恳挚,使人挑不出任何不妥。

  卢正秋再一次感到冬青身上的变化,曾几何时,那些逗闹孩童的技巧在冬青身上全然无从施展,一双只为他而练就的巧舌,却对他失去了效用。

  卢正秋简单答道:“我赶你作甚,只要你乐意就好。”

  冬青闻言,终于扬起嘴角,满足地笑了。

  他的笑容不知是为花,还是为人。

  小小的花瓣领受他的情义,将倩影揉进他的眼底,温顺地缱绻着,藉此回报他的青睐。

  人却仍在三尺之外,远远地望着他。

  他也凝向对方,眨了眨眼,道:“师父,我最近好像又长高了。”

  卢正秋挑眉道:“过了年你便已二十岁,照理不会再长。你是大夫,不是应当最清楚么。”

  他先是点头,但立刻辩解道:“可是我瞧你的时候都不用怎么仰头了,若不是我长高,难道是师父变矮了不成?”

  卢正秋一怔,道:“人老了就会变矮,就像这干花一样。”

  狄冬青将眉头一皱,道:“师父哪里有老,那位赵吉都比你年纪更大,还称我作老弟,要敬我喝酒呢。”

  卢正秋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所以你已不甘心叫我师父了?”

  狄冬青倒是被问住了。

  若是不叫师父,他又该如何定义面前的人呢?

  其实,答案早就了然于心,他上前一步,望着对方的眼睛,道:“其实高矮也好,叫什么也好,我都不在乎。”

  两人离得更近,足尖几乎碰在一处,而近在咫尺的肩膀也显得更加瘦削,头发湿漉漉地搭在上面,每一条洇湿的痕迹都一清二楚,令人过目难忘。

  人实在比花要好看得多。

  狄冬青的胸口涨得满满的,澎湃的感情呼之欲出。

  他宛如身处梦中,缓缓抬起一只手,揽向对方。

  在青年的手指落上发稍之前,卢正秋突然打了个喷嚏,而后迅速扯过盆架上的毛巾,搭在自己的头顶。

  “看来天气还是太冷。”卢正秋一面说,一面揉搓毛巾,擦干头发。

  “我帮你。”冬青抓住他的腕,扳向一旁,自己的手掌覆上去,取而代之,擦干两鬓的头发,便绕道他身后,以便擦拭披在背上的部分。

  卢正秋站在原地,头盖着柔软的巾布,只觉得背后徐徐有热度传来。

  年轻有力的五指搭在他的头顶,隔着一层布料,小心翼翼地揉弄他的头发。

  第124章 渊冰三尺(四)

  那一刻,卢正秋彻底僵住了。

  周遭的世界近乎停滞,只有方寸间的感受被无限放大,狄冬青就站在他背后,指尖不断地蹭过他的肌肤,用时轻时重的力气按压着,在每一寸经过之处留下酥麻的触感。

  他猜冬青一定站得很近,就连呼吸都裹着徐徐的热度,喷洒在他的后颈上。

  他看不见,更加不敢去想,因为冬青的行动再单纯不过,只是为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并无任何越界之举,可他的后颈却变得无比敏感,诚实地发起烫来。

  撩人的并非动作,而是心境。

  他难以遏制地忆起不久前在营帐里度过的那一夜。

  他本不愿回忆当时的情形,然而记忆无视他的意愿,像水底的气泡似的源源冒出,不断胀大,很快占据他的脑海,将理智挤得无处栖身。

  那时候,冬青抵着他的额头,在睡梦中用手臂揽抱他的肩膀,拨乱他的衣衫,用汗水淋湿他的肌肤,嘴唇毫无顾忌地在他的脸颊上游走,留下斑斑的湿痕。

  冬青对那一夜所发生的事并不知情,只是在他的抚弄之下,本能地宣泄出体内的躁动。

  然而,他却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清醒。

  他不敢回想,是因为在冬青的欲意高涨之时,他也动了情,像是被热水蒸过,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千万般不该,他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情致,甚至主动扭动身体,在狭窄的床榻间贴近他的徒弟,将脖颈送到对方的唇底,藉此迎合对方在睡梦中的动作。

  他情愿那一夜永远不被冬青知晓,最好连自己也遗忘得一干二净。

  然而,他的身体却背离意志,仅仅是此时半刻的相贴,便使他方寸大乱,难以自持。

  此时此刻,青年滚烫的呼吸源源不断地喷进他的颈口,与那夜的情形如出一辙。

  而他也如那时一样,指尖涨得发红,好似干花的花瓣。热度从头顶聚集,顺着脊柱钻入全身的髓骨,就连藏在鞋中的足尖都随之蜷起。

  他御得了刀剑,御得了元神,却唯独御不了情。

  千万般不该,他竟对自己的徒弟有所渴求。

  他只能将脸埋在毛巾之内,藉此藏起脸上仓皇的神色。

  他实在无需躲藏,因为偏院之中廖无人声,就连枝头也没有偷窥的飞鸟,四下只有他们两个。

  但他还是要躲藏,因为他躲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

  在这安宁的时刻里,他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想要砸碎时光的枷锁,将从今往后的千千万万刻扼住,永远停留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中。除非如此,他才能够从桎梏中解脱。

  可另一半的他将前一半扼住,因为他知道,冬青是渴望着明天的。

  时光的枷锁横亘在他们之间,不过是诸多枷锁中的一条。

  他们就像是初生的旭日和残损的冷月,仅仅在失了时序的黎明破晓间,才能同时留存于天空之中。

  在四下的寂静之中,有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钻入他的耳朵。这温吞的响动却仿佛晨钟一般,宣告着他的时间即将步入枯竭。

  他开口道:“冬青,你是不是在厨房里还煎着药,不会煮过火头了吧?”

  “啊,”身后传来惊呼声,“我这就去看看!”

  随着这一声落下,取悦着也折磨他的手指也终于离开他的头顶。

  冬青迈着匆忙的脚步离开,也将残留在他背后的体温一并卷走。

  隔着窗棱,冬青专注的侧影笼罩在火炉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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