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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闻笛【完结】(20)

  “我……”卢冬青怔在原地。

  陈斗升道:“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但这案子传出去,众口铄金,早晚有一天,麻烦会找上门来。”

  卢正秋代替徒弟答道:“这些道理,我们自然明白。”

  陈斗升沉默片刻,再次开口道:“我有一个两全之策,二位愿不愿意到我手下做事?涉事那三人已被我革了职,降了罪,此时增添衙差乃是适时之举,绝不会惹人生疑。”

  卢冬青微微一怔,很快摇头道:“多谢陈大哥的好意,恕我们不能从命。”

  陈斗升苦笑道:“其实我已料到你的答案。既然如此,我奉劝二位早日离开此地。仅凭我的地位,恐怕无法保护你们周全。”

  “我明白了。”卢冬青点头。

  四目相对,陈斗升率先道:“诸事已了,我便先行告辞。”说罢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卢冬青忽然向前追了几步,冲着他的背影道:“陈大哥,谢谢你,有缘他日江湖再见!”

  陈斗升没有回头,只是抬起一只手臂摆了摆:

  “江湖已不是那个江湖,最好再也不要见了。”

  第17章 青锋初试(八)

  三坪村的后山又添了三块新坟。

  卢冬青站在倪燕的墓碑前,抚着新刻在石头上的字印,心事重重。

  他自言自语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娘亲不愿意让我习武,只让我学医。因为夺人性命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既然拿起剑,就要永远将这重量扛在身上。”

  卢正秋在一旁瞧着他,缓缓道:“你若后悔了,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冬青只是摇头:“区区一柄剑的重量,我还担得住。”

  他站在夕阳下,风拂过他的马尾,金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看起来仿佛比昨日又成熟了些。

  卢正秋忽然露出笑容:“你到你这般消沉的模样,师父委实心疼,看来得把藏在身上的宝贝交出来了。”

  “什么宝贝?”卢冬青眼睛一亮。

  “你先猜猜宝贝是在左手还是右手?”

  “师父你就别闹了吧,若是哄小孩子的玩物,我就不要了。”

  “当真不要?不怕后悔?”

  卢冬青沉默了半晌,低声道:“……左手。”

  卢正秋扬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像平日里开玩笑似的,将藏在身后的左手递到徒弟面前,展开五指,露出掌心。

  掌心躺着一只小瓷瓶,小到可以用五指包裹住,瓶身呈梨型,表面的瓷色古朴厚重,瓶口用泥仔细封住。

  冬青疑惑道:“这是?”

  “这是藏在倪家匣子里的东西。”

  “什么?”卢冬青大为惊骇。

  那匣子里的东西岂止不算玩物,简直抵得过千金的宝贝。

  他左右环视,确认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瓶子里装的是扶摇清风?”

  卢正秋点头道:“是了。”

  “是被朝廷明令禁止,却令无数人趋之若鹜、千金难求的禁药?”

  “是了。”

  “为何陈捕头会将它交给你?”

  “他并没有交给我,是我自己拿走的,”卢正秋轻描淡写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想亲眼看看,将倪家害得家破人亡的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卢冬青没有否认,他的确想知道扶摇清风究竟是什么,他隐约感到,在目之所及的山峦之外,遥远的江湖里,不为人知的暗潮正在涌动。

  他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接过药瓶,拿在手上仔细观察许久,才重新抬起头问:“可是,你究竟是如何解开那藏文锁的密文?”

  卢正秋淡淡道:“我并没有解开。”

  “那你是如何……”卢冬青心下又是一惊,表情渐渐由疑惑变为恐惧,“给我看看你的手!”

  他不由分说地执起师父的左手,迫不及待地将手掌翻向自己,果真在掌心中央看见一处细小的针眼。

  针眼边缘泛起一片青紫,细细观察,是由许多发丝一般粗细的青缕组成,从中心向外扩散,最终断在手掌边缘。仿佛有一根青藤试图在这张手掌里发芽,却夭折在半途。

  还好它夭折在半途,否则,此时此刻,面前的人怕是已经进了棺材,埋进深深地底。

  想到此处,卢冬青便感到一阵后怕,仿佛脚下阴湿腐朽的土壤活了起来,正爬上他的脚踝,钻入他的脖颈,压迫他的胸膛,阻塞他的呼吸。

  他的手指难以遏制地颤抖:“你为了打开匣子,挨了毒针?”

  卢正秋淡淡道:“没关系,区区青藤散奈何不了我,毕竟我已快变成百毒不侵的药罐子了。”

  “怎会没关系?!”卢冬青抖得更加厉害,神色慌乱,食指迫不及待地去寻找对方手腕处的脉搏,摸索着尝试几次,才终于把稳位置,转而闭上眼,聆听熟悉的脉相。

  脉相依旧如常,以怪异的方式跳动,却保持着某种难以揣摩的平衡。

  卢正秋瞧见他六神无主的模样,宽慰他道:“你看,我真的没事,你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可是你的手很凉……”

  “不过是老毛病罢了。”

  卢冬青猛地抬起头,近在咫尺地凝向师父的脸,师父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淡,甚至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仿佛在责备他大惊小怪。

  但他害怕,他怕那颗乖戾的毒种在黑暗的角落里生根发芽,终有一日冒出头来,用比青藤更加残酷百倍的方式吞噬一切生的希望。

  卢正秋见冬青不言不语,知道他又犯起倔劲儿来,便换了个更加轻松的语气:“我不是同你说过么,我年轻时武功不济,被魔教中人所伤,中了人家的暗箭,才落下病根,后来已除得七七八八,余下一两分而已,不碍事的。”

  冬青先是摇头,又是点头。

  他不知道师父的过往,只知道世上没有哪一种毒能抵得过青藤散,还不会碍事的。

  他捏着师父的手腕,像是捏着天底下至为珍贵也至为脆弱的东西,惶然不知所措。

  最终,他将那只手用十指捧起,缓缓捧到面前,一字一句道:“师父,我定会医好你的病,解开你的毒。”

  卢正秋怔了一下,他依稀地想起九年前,似乎也曾有人说过相似的话:“向诚,莫要伤他,从未见过这般病入膏肓却仍活着的人,我要医好他。”

  他本以为那天是他生命的终点,可他竟活了下来,竟走上了一条全然无法想象的路。

  他无法继续追忆下去,因为面前的青年还握着他的手,那发抖的手指和肩膀一路将他的心神拉扯回原点。

  下一刻,他便被冬青揽入怀中。

  从前冬青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遇到丧气的时刻,便常常索求他的拥抱。

  然而与从前不同的是,冬青的手臂已生得孔武有力,牢牢地搂着他,几乎箍得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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