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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闻笛【完结】(22)

  卢正秋又问:“可你自己总要开灶吃饭的吧?”

  “哎呦,我自己吃的对付,菜园子里随便薅上一把,不够就再去山里挖点野菜,煮碗清汤面条,就是一顿饭。”

  “那今日能不能多煮两碗?”

  很少见到这般执着的客人,回过头道:“今日是藤三七和苦菜煮面,只要你们不嫌苦。”

  “苦……”卢正秋的眉头拧了起来。

  卢冬青却插话道:“前者明目降燥,后者祛湿驱寒,都是入药的好东西,苦些也无妨。”

  掌柜听了他的话,当即停下手里的动作,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两人面前:“二位莫非是大夫?”

  卢冬青点点头。

  掌柜的眼睛亮起来:“能不能给我家的宝贝毛毛瞧瞧病?”

  卢冬青也跟着一惊:“怎么,您家中有孩子生病吗?”

  掌柜已经回到屋子里,很快又出来,怀中多了一只小家伙,两只耳朵又长又耷拉,鼻头湿漉漉的,嘴里哼哧哼哧地喘着气。

  是一只土狗。

  虽然名字叫毛毛,可它身上实在没什么毛,黄澄澄的皮贴着骨架,瘦溜溜地像一条腊肠。

  卢冬青有些发怔,本来给人瞧病和给狗瞧病,法子是不大一样的,但瞧见掌柜恳切的眼神,他实在不好拒绝。

  他横下心来,问道:“毛毛怎么了?”

  掌柜苦着脸道:“毛毛这些天总是不肯吃东西,我以为是最近的馒头饼子太清淡,该开开荤了,特地走了三里地去买肉,可它见了肉也没从前精神,连骨头也不啃了。大夫,您给瞧瞧呗?”说着,托着毛毛的两腋,将它递给对面的人。

  卢冬青从前在三坪村所见的狗都是看家猛犬,还没抱过这么小的土狗,试探着接过,一只手将腊肠似的小家伙托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在它嘴边逗弄:“把舌头伸出来。”

  毛毛起先不动,被陌生人耐心地逗了一会儿,忽然汪汪叫出声,吐出舌头往他脸上舔去。

  “唔唔——”卢冬青被舔了个措手不及,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又被凳子腿绊住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半边儿脸上湿漉漉,热腾腾,毛毛从他怀里钻出来,扑到他的胸口,用两只前爪扒着他的肩膀,又叫又跳,舌头往另一半脸上舔。

  卢正秋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看来小家伙很喜欢你啊,莫非这就是同类相惜么?”

  “同类??”卢冬青委屈。

  他使劲浑身解数,好容易才将毛毛按回怀里,总算能仔细观察它的舌头:“舌苔很厚,怕不是最近吃得太干了。”

  掌柜翻着眼皮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卢冬青又道:“往后喂给它的东西里多掺些水吧,譬如今日的面汤就很好。”

  “晓得了晓得了。”掌柜直点头,末了对撒欢不停的土狗道,“毛毛,过来,别唐突了客人。”

  毛毛意犹未尽地嗷了几声,跟随主人走开了,只剩下卢冬青还坐在地上出神。

  他坐的地方,碰巧就在师父的凳子旁边。

  卢正秋垂下视线,用手指戳徒弟的脑门:“又发什么呆呢?”

  卢冬青眨了眨眼,仰起头道:“虽说没了猛虎,还是有些可爱的小生灵的。”

  卢正秋怔了片刻,柔声道:“可不是么。”

  他说这话时眉眼舒展,微风轻轻拂起他的头发,也浮起他宽敞的衣袖,深黑色的长衫将肩膀的轮廓勾勒得分外清晰。

  卢冬青仰着头,刚好瞧见这人修长的颈线,一端连着深陷的锁骨,另一端则接上干净舒展的下颚轮廓。

  自从个子渐渐长高,渐渐超过师父的肩膀,他便没有再仰头瞧过师父了。

  而师父的脸庞是愈发好看了。

  他明明早就瞧过无数次,却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似的。

  他明明已瞧了许多年,却像是永远瞧不够似的。

  微风拂起卢正秋的发丝,发丝本就束得随意,有几缕从肩膀上滑落,落在冬青的额头上,蹭过额间的束发带,留下细微的、难以言说的痒意。

  冬青忍不住抬起手,指尖摸上师父的脸颊。

  第19章 道阻且长(二)

  指尖触到微凉的肌肤,卢冬青不由得一怔。

  他尚未回过神来,眼前还有些朦胧,连自己也不清楚方才为何会做出这般唐突的举动。

  因为师父太过好看,所以忍不住想要触碰——这个念头才刚刚划过脑海,便化作一阵灼烧般的罪恶感,令他无地自容。

  万幸的是卢正秋并没有询问理由,因为掌柜的声音适时响起:“二位,面煮好了,趁热吃吧。”

  “哦,好的!”卢正秋提声应过,便俯下身向面前的青年伸出手:“咱们走吧。“

  冬青眨了眨眼,拉着师父的手,从地上站起身。

  清汤面冒着热气,掌柜为了表示感谢,特地放了两颗鸡蛋,点了几滴香油,汤水表面泛着诱人的粼光。

  然而不论鸡蛋还是香油的味道,卢冬青都没有心思品尝。

  他佯装埋头喝汤,实则躲在热气后面,偷瞄师父的脸色。

  卢正秋的神色与平时毫无分别,在囫囵吞下鸡蛋的时候,他的嘴边浮起一丝笑意,眉眼舒展,甚是满足。

  卢冬青这才将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不再感到惶恐。

  惶恐淡去,失落却隐隐浮上心头。

  在师父眼里,恐怕自己还是个索求亲昵的小孩子罢了。

  两人吃过饭,又陪着毛毛玩耍了一会儿,耽搁了不少时光,才迟迟上路。待到夜降时,也没能到达下一处城镇。

  前后只有夹道的树林,层叠的枝桠渐渐被夜色淹没,马儿已累得走不动,低着头,不情愿地迈着碎步,而城墙还远远地浮在视线尽头。

  两人只得在路边找了一处遮风避雨的破庙,勉强住上一晚。

  庙里荒无人烟,连乌鸦的踪迹也看不见,只有一尊石像孤零零地立着,肩头盖了厚厚一层灰尘。

  卢冬青在林子里拾了一些柴火,用火折引燃,将煮药的药壶支在上面,蹲在炉旁扇扇子。

  渐渐地,壶里的药味飘起来,裹在淡淡的白雾里,很快便充满狭窄的房间。

  “真是苦啊……”卢正秋闻到这味道,眉心和鼻跟一起打皱,皱成拧巴的一团。

  “苦也没办法,快喝吧。”卢冬青将熬好的药端到师父面前,“已经吹凉了。”

  卢正秋微微一怔,笑道:“爱徒如此体贴,看来我非喝不行了。”

  卢冬青借着夜色的掩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直目送他将药汤一滴不漏地喝进肚子,才执起他的手,将心翻到眼皮底下,仔细检查。

  掌心的青藤仿佛离水枯萎的枝条,原本的绿色已褪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灰斑。

  “是否还觉得痛?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都没有,”卢正秋轻描淡写道,“说实话,这点小伤,还不如你当年咬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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