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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弃_燕缺【完结】(15)

  “原来坐享其成是石门家学,领教了。”聂放懒洋洋地挠了挠耳背,“这样吧,再加一条——我有几年没见咷笑这个老朋友了,难免落得对面不相识的窘况,届时烦为引见引见,怎么样?”

  石瑨城斟酌再三,心道这倒不失为一项划算的条件。他本就对咷笑浮屠心存忌惮,又不愿明面上开罪于他,十七刀这一议倒是正切中症结。他盘算毕,披上敬仰之态,微微颔首,便是应了。

  却说石中信闻徒属来告,行至后堂。诸人均跪于槐树之前,个个噤若寒蝉。中有二人俯卧,与他者足有一丈之隔。冷月朗照,剥笋衣一般将人气洗尽,只留了层死白的人皮套子。

  石中信眉头一跳,怒然喝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回禀尊主:一炷香前,药房忽然走水。属下灭火后,便见……便见为公子煎药的两名侍婢倒在房中,气息全无。二人尸首旁,还有一条死蛇!此外——”

  两名侍婢体态趋于圆润,死后竟干如枯叶,像是被挖光了血肉。为首者取柳叶小刀在尸首腕侧划了道口子,皮骨间黏着黄脂,夹着淡红内瓤,而无一滴汁液。昔日赤练宫风头大盛,与赤练主为敌者皆死于此等邪功,又有奚州故实在前,不难推知是何人所为。

  石中信强压怒火,命人焚毁尸首、不可声张。人既散退,他径直钻入庭院中的假山,步履愈发急促。

  假山密室中烛火幽微,咷笑浮屠正在幽微烛火中勒着石壁,石屑纷纷下,六字真言现于壁,如金刚怒目。他神容悲悯,如菩萨低眉,念罢第十遍往生咒,低低一叹:“舍念,不舍念,人间尽是这般难缠。盟主受累了。”

  “要是能剿灭这帮牲畜,就是受累又何妨?”石中信面色稍霁,又气得冷笑连连:“好个赤练宫,竟有胆子欺到石家头上,竟比十四年前还要猖獗!”

  “不过强弩之末,困兽之斗,又有何惧焉。”咷笑浮屠屈指揩去六字真言上的残余石粉,背对石中信悄然莞尔,“盟主只需,再等两日……”

  两日后,石府晏宾。

  既逾寒露,秋气日渐萧索,不仅遮天蔽日,亦使丹枫蒙霜,惨惨而失色。

  盟主大寿,各方大能毕至。石中信居主位,右首第一是少林方丈无慧,左首系衡山掌门孟凡江,一者和颜悦色,一者笑比河清,同样气势迫人。

  武中疯从不与会,但筵间仍有他一席之地以表尊崇。唐念七沾了光,与当年夺得首功的聂放只隔了一席。

  陶三思于石家有恩,自被奉为上宾,与聂放也差得不远。他忧心忡忡地朝聂放那张望,那祖宗仍套着一张假脸,看似正气凛凛,案几下的指头却拿着个色子颠耍,美姬添酒时不忘调笑一二,戏红了芙蓉面。他不由庆幸事先“勾串”聂放灌晕了小唐,要被小黏人鬼撞见,铁定要糟。

  酒过三巡,肴核既尽,尚有两张空席,一是武中疯,另一不知是何人。

  石中信一瞥空席,也不感意外,起身运气道:“诸位不远千里而至,寒舍蓬荜生辉。而石某今朝请诸位前来,所为有二,一是要澄清有关秦门灭谛刀谱的谣诼,二是邀诸道豪杰共讨赤练宫余孽!”

  席间顿起窃窃私语。

  无慧大师不语,孟凡江率先疑道:“哦?敢问石盟主,这‘谣诼’二字何解?”

  “不瞒诸位,属者闹得沸沸扬扬的灭谛刀谱,正是石某与一人布下的迷局。去岁,奚州有数名百姓罹难,观其形状,皆是死于昔日赤练主所修邪功。不久前,石某幸闻秦门后人尚存于世,而灭谛刀与灭谛刀谱仍未落入赤练宫手中,便以此为饵试探一二,后事果不出所料。赤练宫众邪于道中阻挠,意欲夺宝,城南镖局镖师可为此事作证。”

  无慧睁目看他一眼,徐徐道:“与石盟主共设此局者,似对赤练宫知之甚详,不知是哪位义士?”

  石中信道:“咷笑浮屠,其父乃桃振青,为赤练宫所杀。十三年前赤练宫为我等重创,也有他的一臂之力,十七刀也知情。”

  聂放皮笑肉不笑,饶有兴致地猜石中信会玩出个什么花样。

  孟凡江眉头紧拧,又问:“……那秦门后人又在何处?”

  石中信意有所指:“石某早前已请秦公子至府上小住,却始终未见其人,想必是有所顾虑。”此话一出,在座者不免讪讪。

  孟凡江嘲讽道:“好话坏话,确是被石盟主一人说尽了。”

  无慧道:“秦门遗事,多说无益,还是以诛邪为先罢。”

  “多谢方丈。”石中信拊掌令属从上前,两人共持一方木匣拾阶而上。“咷笑浮屠不日前查清‘笑风生’的踪迹,谜底便在此匣中,还请诸位与石某共同做个见证。”

  孟凡江与无慧将信将疑,上前发匣。

  匣中俱是尺牍,泛黄卷边,显然是历了好几个年头了。属从将证物逐一分发宾客,观者先疑,再惊,后骇然无比!

  宴上鸦雀无声,诸君目光如箭,齐齐射向一人!

  聂放两指夹信,优游自适地虚晃了下,又从悚然不已的美姬手中接过一杯烈酒。

  “瞧你们慌的,不就是笑风生么?”他举起杯盏,慢悠悠道,“喏,笑风生在此,给诸位敬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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