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州不似临安,还分“角妓”“色妓”,严云云会歌舞,但主要是以色成名。
她样貌、身段迷人,正是风韵最佳却快衰迟之时,如同一朵花开到最盛将要凋零,正急着找后路。
且川蜀战火蔓延,她极想谋个容身之地。因此,经人引见,到了张远明处,想教导九曲园中舞姬。
张远明考校完歌技舞技之后,却还考校起她的诗词来。
严云云恨这老头的钱难挣、事又多,暗骂“老娘来找个容身处,你却想不花钱叫老娘陪坐一整天。”
她依旧带着勾魂的笑,回看了湖面一眼,又替张远明斟了杯酒。
这才朱唇半咬,勉为其难作了首诗。
“茂竹疏影漾风尘,一樽清酒凭谁问。神女情深人自隐,董郎可与此间逢?”
“好诗,应景。”张远明抚须而笑,“七仙湖上赋七仙女与董永,严大家此诗应景,不过,‘隐’字平仄不对,‘逢’字为英韶,亦不妥当。”
“奴家不太懂诗,让员外见笑了。”
“无妨,老夫可教严大家。”
严云云媚眼一眯,已从张远明那道貌岸然却偶尔贼光一闪的眼神中看出他的龌龊心思来。
她倒不介意与他好、给他作妾,却得先瞧瞧其家中大妇如何。
但再仔细一看,她直觉张远明只想吃一嘴就抹干净……
严云云以往收钱与客欢好,如今年岁大了、自诩败柳残花,反倒不是给钱就能欢好,求的是安稳。
张远明这种人她见得多了,很快就有了判断,知道若让他得手,必弃如敝履。
严云云心中暗道:“不如吊着这老咬虫,哄骗些银钱,待战乱过去再伺机去别处。谁吃谁?看老娘本事。”
她脸上又添一抹笑意,柔声道:“员外之才华,奴家早便听说了,求之不得。”
两人脸上笑吟吟,各自揣着思量。
张远明又指了指七仙湖,想说说七仙女与董永的故事。
他正聊得兴起,只觉眼前的严云云哪里看着都勾人……
突然,有婢子上前禀道:“阿郎,有客来访,是新任的李县尉……已来了。”
张远明被搅了兴致,不悦地皱了皱眉,喃喃自语道:“便是那十六岁的竖子?上任两月不来,现在才来拜坊。”
“员外若有事,且去忙,不必管奴家。”
“严大家稍待。”张远明起身,颇有风度地理了理袖子,又吩咐婢子道:“带李县尉到偏堂稍候。老夫换身衣服,再去见他。”
“阿郎,李县尉已……已经来了。”
“老夫知他来了,让他到偏堂……”
“可,李县尉已经带人闯进来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坚壁清野
李瑕披甲佩剑,穿过花园小径。
他身后还跟着刘金锁,以及麾下十余人。
一群护院小厮跟在更后面跑着,他们理也不理。
刘金锁边走边看,忽“哇”了一声,快步上前凑到李瑕身边,小声嘀咕起来。
“马上要打仗了,这张员外还在狎妓,看来是没当回事。”
“是吗?”
“我家柳娘就是养姑娘的,一看就知道,这亭里的老头不正经,那漂亮娘们也不正经……”
李瑕没太理会刘金锁,很快已走到亭中。
“张员外是吧?”
张远明泛着寒霜的脸本已挤出一丝笑意,闻言又凝固住。
李瑕比他意料当中还要无礼。
话虽如此,他还是保持了风度,笑道:“老夫张远明,见过李县尉。”
李瑕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道:“庄园里的两仓粮食是你的?”
“李县尉原来爱说笑,老夫家中之粮,岂能是别人的?”张远明抚须笑道,又转头向婢子吩咐了一句。
“来人,置酒。”
“不必了。”李瑕问道:“仓里有多少粮食?”
张远明老眼中微微思索,道:“一千石。”
“那算来你有地二十顷?”
“没有,没有。”张远明摆手道,“不过是租些或典些田地,老夫家是读书人家,耕地自足而已。”
“是吗?我听说叙州‘度岁粮铺’是你的生意?”
“不过是将家中存粮便宜卖饥民。”张远明叹息一声,道:“这‘度岁’二字,取自杨诚斋公《怜农》一诗,‘已分忍饥度残岁,更堪岁里闰添长’,杨公与老夫之曾祖父乃挚交。”
刘金锁担心李瑕得罪人,忙问道:“杨诚斋公又是谁?”
张远明微讥,道:“‘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可听过?”
“没听过。”
“杨万里杨公。”
刘金锁挠了挠头,问道:“他跟你曾祖父是朋友,所以呢?”
一句话,张远明大怒,狠狠盯着刘金锁。
末了,他袖子一摔,道:“李县尉,带这粗鄙之人到老夫家中,何事?”
“马湖江之战,大宋水师已败北,蒙军马上要打来,须立即把粮食运进城里。”
“不可能。”张远明不信,摇头道:“老夫……”
李瑕侧了侧头,道:“知张员外不信,我特地带了礼物来……金锁,拿出来给员外看看。”
匣子打开,里面是颗蒙卒头颅。
张远明骇然变色,连退两步,指着那匣子,嘴唇上下开合,却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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