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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人家_潘小纯【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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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处非另起一行,紧接上页末句)这么做不要钱?不用多少钱。又是个烦人的事。我突然脑筋一转,向老板娘提了个建议:在院里新老地界之间建一个上有网格状图案、供爬藤植物攀缘的……应该叫什么来着,叫它什么,这一类建筑物有没有正式名字,在建筑学上对此应该有个分类的。又来了不少烦心事。这些撩 人心火的事情是从那座曾经关押过我的监狱摇摇晃晃像风一样飘到马头房里来的。在这些形同气雾的俗事中,我不用睁眼就能看见众警官正在播撒邪恶种子,穿着整齐警服的铁血身影是雾中人影,但已有所变化,他们身上多了许多铜臭味。简氏劝我:“是你自己作下了案,对监狱里的长官有偏见,现如今他们已成了马头房的靠山了。”她说完这话,有意抿了抿发暗的嘴唇,想以此来使嘴唇在受压后恢复几丝血色。日香见简氏款步走入正厅,就主动离开黑壁前的座位,上来替老板娘端椅子。马头房里有几处地方的桌子、凳子是没有确定位置胡乱摆放的,这像马头房中的男女关系,有点乱。简氏问了日香今天的生意情况和坐堂所得来的见闻,过了一会儿她挥挥手,示意自己已经听到了,叫日香别再说下去。我一见她抬足举手,便想起即将要动工的那个工程,不过我只关心由我提议建造的那个建筑物叫什么名称,在它上面应该带有一个网格状装饰物。“是像葡萄架一样的东西,是吧,是那件东西?”简氏好像已经吃准了。上面有装饰物,有藤植物可以攀爬,在夏天,上面绿叶层层叠叠,冬天便只剩下几根弯弯扭扭爬吊着的死藤,像鬼的骨头,是那种吗?“叫什么名儿?”我等简氏不再盲目挥手,问她。是一种架子,可以用木头来做,又可以用砖和其它材料来做,叫“绿荫架”,用来遮阳的。我以前在狱中见到过一个葡萄架,架子上挂满了铁锈色,这又是怎么回事情,架子是用铁做的?不会吧,不会的,简氏动了动双手,看样子,她又要挥舞手臂了,发疯似的将手臂舞动起来,不会是用铁来做的,世上哪有铁制的葡萄架呀?会不会是你看错了颜色。我听了简秀登这话,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心里理直气壮起来,我的奶呵,铁是什么颜色,铁锈色是什么颜色、什么味道,我一个在监狱里蹲过几天的人会不比你个娘们清楚,那地方是可以整死人的,噢,不对,是可以整死人犯的,哎,有什么不对,是有许多人不明不白死在牢里了,这么说有什么不对,狱里整人的工具,就是那些见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器械,都是不打一点折扣的铁制品,监狱是什么地方,狱中的铁制品是什么颜色,狱警又是什么东西,对于这些我会不晓得、不理解?“你理解什么?”噢,不是的,说错了,这回我真的把事情弄拧了,葡萄架上挂满了斑斑点点的铁锈颜色。简氏还是坐在日香搬来的椅子上面。你自己都觉得是把颜色弄错了,这说明在那顶架子上泛起的不是铁的锈色。我是说我说错了“我理解狱警的所作所为”这句话,不是指铁锈了以后的颜色会被我看错。“老爷,你什么时候说过那话了?”哪话?“理解……的所作所为”这句话?我理解?我理解个屁。那么对于铁制品呢。反正在架子上留着浓密的……那种东西的颜色,这点假不了。“可能是架子上穿有很多粗铁丝的缘故。这铁丝穿多了,流下来的锈水也多。”不想日香插入的这句话,帮我和简秀登解了围。“理解”的念头也差点在我脑中形成。简氏做出“罢了罢了,别再谈此等无聊之事”的手势,随后突然小声问日香:“你一个坐堂的怎么还在自己房里接男客呢,以后别接了。”日香被问得有点发愣,不知简氏此话有什么来历。简氏又挥挥手,其中表露的意思是:“这件事跟刚才的那些事一样,也是无聊至极的,真是没办法。”可她还在跟日香说发现日香在房里接客的日子和具体时间。一计算,我暗暗吃了一惊,那不正好是我与日香在房里做那事的日子和时间吗,那天事后我还拿了扫帚走出房间,为谨慎起见,我拿扫帚装作打扫马头房露天院子,将马头房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可当时发现没什么事情,起码没见到简氏,这事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危险了,还说我理解呢,我理解个鸟头呵。日香比我行,对于怎样隐瞒真实情况,她比我有办法,“是我一时缺钱用了,便在房里接了一个客人,是位常客,熟的。”“我说呢,当时你那口音长长短短的,飘出房门,传了个满走廊满院落……谁没听见、没瞅见?”我的娘呵,事情不是刚刚才开始变得危险的,而是早就变得危险了,而且还是十分的危险和不妙。一天,叔明为跑马头房扩建工程,居然来马头房里非常热心地与我和简氏攀谈,他这是第一次为了做某件正经事来马头房找我们。叔明在心里耍了个计谋,他先不与我们正面谈事,却跟我说了在城外有个不小的湖泊,是个颇有野趣的游玩之所。简氏不知有那么一个地儿,可我知道,以前库里部份武器就是在这湖对面的码头被装船运走的,这湖很大,湖的对面是别的省份。简氏不与人商量,便定了日子,随叔明游湖去。过了几天后的某个早上,天刚蒙蒙亮,叔明、日香、简氏还有我,我们四人雇了一辆马车,算是出城游湖去了。走到半路,天空突然起风,太阳躲在东面云雾里不肯露脸。当我们的马车来到湖边时,整个天气已变得阴森恐怖。三人都反对按原来计划,登上渔民小船去湖泊中作水上漫游。我是反对游湖最起劲的一个,现在连几米以外翻滚的湖水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了,我们若再坐船在波涛汹涌狂风大作的水面行驶,不说阴霾蔽日,看不见美景,连自己的小命在风浪中是否能保住也成了问题。在此前已失踪了几分钟的叔明这时从湖边一片薄林中钻了出来,看他边喊边喘气朝我们这边跑来的样子,好像在林中已和当地渔民做成了一桩大好买卖。日香耳尖,平时又是听惯了他说话,所以第一个知道叔明是为找人租船而去那片林子的,而且还知道叔明已将租船的价钱谈妥。日香还没等叔明在我们面前停稳脚步,便带头向他发起火来,日香不说反对的理由,只是一个字眼咬死了向叔明大叫:“不去,不去。”我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是否有默契,今天的事儿是不是早有预谋,这可能跟日香上午约定和我睡觉,下午又约定和叔明睡觉一样,是做了几手准备的。但就这次来湖边游玩的事,我其实从来也没有真正弄懂过。但这件事只能成为迷惑马头房主人的一个小侧面,事情的正面还没显形,当此事逐步演变的时候,事情的正面才会浮出水:叔明想要抓到翻建房屋这一工程。日香对叔明叫喊完了,立即开始向简秀登献殷勤,口中不停怨恨老天爷不通人情,使四人游湖计划泡了汤,末了她掏出一块手帕,帮着简氏将头发上粘着的土粒掸掉。可一路上从马匹后蹄飞溅起来的砂土,使我们每人头上都得了满堂彩,日香自己头上也挂着不少黄色砂粒。简氏提出去附近找一家饭店,先去里面歇歇脚,等用过午餐后便登车回城,至于去湖面乘船的事儿,今天只能算了,看以后有没有机会……标准的一个遇事只会瞎摸的主……我可以不在黑暗里盲目出手,日香的小嘴巴,内有浓郁的女人味,我的鼻子比狗还灵,闻见味了,手指头才会进去,每次抚摸下来,手指间都带有粘液,粘液亮晶晶像一片在气流中抖动的塑料薄膜,又像长在鸭子脚爪上的蹼。四个游湖未成的倒霉鬼在临近湖岸一条小路边的饭庄里坐了下来。我们还没坐多久,在刚到之时简秀登向店里招待要的几样小菜已经在店后面伙房的大案板上给配齐了,这既说明此饭庄里的伙计干活手脚麻利,又说明这儿食客不多,偶尔来几个,便能在瞬间做好准备。两个小时过后,算是开饭了,但半天下来大家除了坐了一段路的马车,都是在湖边小路上闲逛,后来又在饭店里闷坐,体力消耗不大,肚子不是很饿。我吃了几口饭菜,觉得味儿不行,便借口要解手,起身离座,走出了饭庄。我说要找地方行方便是真,方便以后不想立即回去就餐也是真,于是解手后,我就在离小便之处不远的地方一个人转悠起来。在此地东面有座牲口棚,里面拴着的一头驴子正在吃食,这畜生吃东西之前喜欢把槽里长秆食料尽量多地用嘴衔拉到靠自己近的那一头,然后才慢悠悠将食物吞进嘴里咀嚼,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还将半个头伸进槽中食料堆里,闻嗅气味。有人在我肩膀后面轻轻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是叔明。他对我笑了笑,说:“还没找着地方小便呵。”“不,”我指指西边靠树底那块湿地,说,“在那树前撒过了。”“我也是出来找地方撒尿的。你撒完了怎么不回饭庄去?”叔明说到这,便跑到树底湿地前,朝老地方撒了一泡热气滚滚的浓黄尿液。等他完事后缓步走到我跟前,我对他说,我正在看棚里驴子吃午饭。我重新走回饭庄,桌上已多了一碗油炸肉皮炒虾仁。此时窗外湖面上风已经停了,阵阵水雾如绵絮般成团成片飘上湖堤来,水雾漫过高出堤岸的湖边小径,有的雾气还想侵入较远处的农舍庭院,但绝大多数都在翻过堤岸或在离堤岸几步远的后面小路上稍作逗留后自行抖散了形貌。虾仁本是极清爽的食物,今天饭庄在烧炒中加入了油炸肉皮,使得这个菜吃在嘴里变了味,除每粒虾仁外表上还保留着通体透明的色泽外,已一点找不到炒虾仁固有的特点了。叔明的胃口没受什么影响,他还是跟没碰到炒虾仁这菜前一样,对桌上所有菜肴都有浓厚兴趣。我从侧面观察叔明,发现这人在待人接物时,心情比较轻松,就像刚才在牲口棚前面拍打我肩头,显得自然亲切,拍完后还能对我有个恰当的询问,见了树底那块尿湿地,又赶紧在旧地上放出自己的热尿……特别是这一招,最能勾起别人对他的好感,这有点像两个同榻而睡的兄弟每晚必出房,往同一条沟里撒尿,其中的情份有多深。回城的时候到了,外面拉车的马匹和驾车的老头也已饭饱水足。我因为一开始就嫌小菜味道不好,没像他们几个吃得肚腹肥胀,移步不便,加之此趟出来使我突然看清了叔明的为人,令我放松了对他的戒备,所以此时我的情绪格外愉悦。你看我,这会儿出店登车,一纵一跳敏捷得如同猴子。随着马车往城区行驶,湖光水色离我们越来越远,而龌龊世俗、使人陡生烦恼的城市之风则像一阵燥热难挡的暑气,正朝我们周身肌肤袭来。我想在马车上睡一会儿,可苦于找不到枕脑袋的地方,简氏出的主意,要我把头放在她肩上,就这样,我这颗头发花白,但其中仍不缺乏幻想的脑袋轰的一下撞在了简氏的右肩上。当我被唤醒时,马车已停在马头房大院门前的过道上,而这时枕着我头的人已从简秀登换成了日香。事后我才知,车上三人都曾轮流用自己肩头做过我的枕头。到了晚上我脑子特别清醒,没一点睡意。我在简氏雪白的腿上用指甲画了一条瞌睡虫,我把虫嘴画成鸟喙,尖形虫嘴在人脑子里到处钻洞,虫的尾部画有细毛,这些毛像一把刷子,在虫经过之处,毛刷子轻柔摇摆,无数条烟柱子往空中升起,它们在人们的脑细胞、脑神经之间来回摩挲,轻歌曼舞,使人睡意加深,可本该是黑色的虫子,经过指甲尖勾划,却变得皮肤泛红。我现在没有半点睡意。我两眼看着瞌睡虫的画像,对简氏说,从城里开出去剿匪的军队近来怎么没给我们带来消息。简氏不明白我在她腿上画的是什么,现在听我说这话,立即有了反应,她露齿一笑,说,军队打到哪里了,军匪之间打了几仗,这些事儿与你这个取保出狱的枪贩子有多大关系?不是,我是说,一般人不了解城外军情,可狱中那些狗东西还是晓得一点细节的,他们从没跟人说起过?简氏推我起来,自己倒转身子睡了下去。她一对乳房最近塌陷下去了不少,在她仰面躺着的时候显得尤为明显,这一点跟日香不能同日而语了,不管是上面的两座山峰,还是下方腿间的黑嘴巴,情况都是如此。情况都是如此又怎么了?我终于找到一个借口,用并没洗净的脏手为简氏的黑嘴巴做清洁工作,结果弄得手与嘴互为污染,比之前更肮脏。她见我在上面停了动作,两眼呆呆望着挂在我脸上的汗珠,一边正与反翻转着手,表示还想要,一边在下面用劲。“你来,你来,你别想把东西给了别的女人。”当简氏断断续续说到这儿,呆滞无神的眼睛突然像通上了电流,放出异彩,人在下面大口大口吸气,口里出声也变得十分混杂,还掺和着几句骂人粗话。又屏息了数秒钟,随着下身颤抖,简氏口中有了欢快的尖叫声,头疯狂地朝左右甩动,还哀求我把枕头从她脖子底下抽出,扔在床下。“你别想……别想把你身体里的宝贝东西留着,去送给其他什么女人,这里的女人全是一个比一个骚。”“好不容易弄上一次,让东西流出来吧,让宝贝流出来吧,我求你……求你……”她身下黑嘴巴间的孔道一阵紧缩,完全将进入者吞没了。可简氏仍嫌不足,嘴里还在一味乱说:你是我们做女人的爷,你是爷,你上来,压我胸脯,你上来在我胸上压着。等到完事,已是半夜一、两点钟。今天夜里出奇静,连个虫子的叫唤声也没听到,会不会是附近所有小虫都被简氏吓跑了?虫儿见不得女人这般*,都躲得远远的,往四处跑散了……什么?你说什么?整天说话都是这副吞咽口水的样子……日香刚从梦呓中醒来,就看见了我从街市买来送予她的一尊木偶。日香把木偶一把抓去,用手在上面狠命摸,看样子她是想将木头表皮磨光了才肯放手。我见了日香在木像上来回动着的手指,仿佛听见木匠在森林中拉锯伐木,在这钢铁与木材的合唱声中,我感觉有股严冬的凛冽寒气正朝我鼻子尖吹来。几天以后,日香已将木偶当作寻常物件来看待了,把它摆在桌上随便一个空档里,再也没心思用手去抚摸和把玩。这倒不是她有意看轻我对她的情份,而是因为她在马头房里一圈转下来,发现每个*手上都有一座木制人像,一问都说是我买来送给她们的,这样普及的东西自然不会被日香看重,只有我俩在一起的美妙时光才能吊起她胃口,只有这才是弥足珍贵的。钢锯伐木的寒气还在我脸上盘绕,马头房里部份旧房的翻建工程已展开多日,幸亏简氏在此前决定把全部工程交由叔明去打理,使我能远离此事,不然从工地上传来的锯子截断粗细木头的声音真会把我整张脸庞冻住的。在施工中必须定时设计出来的不少建筑样式都成了叔明要花大精力去对付的课题。我为逃避钢锯和木材之间的磨擦声,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出门,每次当有了想要出门去的念头,我就会将耳朵贴在房门上,细心听一下院里动静,见没人在工地上拉锯子,才将门扯开一条细缝,然后像猫一样从门缝里钻出去。或者就招呼别人,让他到外面工地上去制止工匠使用锯子,虽然我的这种做法只是难得用上一次,但也会在背地里遭到别人嘲讽。我的心情是痛苦的,我迈出的脚步也是虚弱无力的。我不是在马头房各处迈出坚实的步伐,而是如同一条小虫在房里房外的地面上挪动和行移弱不禁风的腿脚。所以我的感官告诉我,在叔明领人在这儿施工这一段时间里,叔明花精力脑力要去对付的是建筑上的问题,我要去对付的,则是锯子锯木料的可怖声响可能会在我全身引发的痛感。在此段时间里我需要坚强的毅力来支撑,我正在寻找这种毅力,我十分需要它,它会给我这个生性懦弱的半老人以帮助。有一点十分明显,那就是我与我身上的痛感,与我正在寻找的毅力——这三者,它们相互之间是绝对忠诚的,它们彼此将成为朋友。想通了这些,我开始纳闷,像叔明这样一类愚蠢的家伙,竟然也会懂建筑学。他们凭了人的哪些本能,在灰土飞扬、声音嘈杂的工地上做到屹立不倒?狗屁,还不是将两手翻转着,在马头房里扮乞丐,向我和简氏讨几颗小钱用用。后来院子里出现了机器操作的声音,这是一部小型机器,其用途不明,但就其工作时发出的响动而言,让人听着觉得顺耳,因为它的唱腔比较平缓,它是平稳滑入我耳朵里的,轻轻敲叩耳膜,使人心绪平服。哎,我真没搞明白,日香的一个干爹,野爹,怎么就可以利用我惧怕钢锯声音这一弱点将整个翻建旧房的活儿全都夺了去。我的房门紧闭。房门外有人在走动,脚步很重,而且越来越近。他在敲门。一会儿敲敲门的上面,一会儿敲敲门的下面。谁在敲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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