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酸痛，不敢正视。
“玉妹，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又默然了一阵，我似不经意地问。
“曲涡间——曲涡水呀！”子玉轻声回答。
“你不是想知道你的出生吗？”我下决心直揭老底，“这就是你当初漂来我家的地方，是我把你从船上抱下来的，那时你刚生下来没几天......”
子玉又猛回头看我，睁大了眼晴不敢眨一下。
“真的，反正你已怀疑自己的出生了，我就全部告诉你吧，你也好选择自己的生活。”
随后，我一五一十地把她漂来我家的经过全都吐露出来了。
子玉捂脸痛哭。
看来，她过去虽有些怀疑，但现在面对大白的真相，还是不敢相信这残忍的事实。
她叫道：“娘啊，难道我真是你们捡回来的、没人要的野孩子？”说着猛地起身抓住我的上衣喊，“哥呀！你干嘛要拦住我？就让我漂啊、漂啊......漂到没人知、没人知晓的地方去......”
她越说越悲，捶打自己起来：“我贱啊贱！谁叫谁生下我的......喔喔......”
我拦住子玉发疯的动作。
她又猛烈地捶打我起来，我忍着、忍着。
闹够了，哭完了。
子玉推开我紧抱她的手臂，睁着十分陌生似的杏仁眼看我：
“......聃哥，现在你不要我了？爹娘也不要我了——我长大了，该出去嫁人了?”
子玉脸色惨白，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谁不要你啦？”我大声道，“这回爹娘不是叫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一起走？......我这么大了，还能成一家人？”子玉又模模糊糊、自言自语地问。
我笑答：“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不，不是......你们都要逼我出嫁，把我像水一样地泼出去！”
子玉使劲摇摇头，居然如此之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呀......”
“不！不是这样......”子玉气急道，“谁生下我，是天经地义的？谁扔下我，也是天经地义的？娘收养了我，也是天经地义的？......不啊不，耳哥哥！我知道你对我好，疼我、爱我，难道也是天经地义的？既然如此，我不想离开你、离开爹娘，这也应是天经地义的！求你们别赶我、别赶我走啊！”
听到她如此哀泣，我也泪如雨下。
此后，子玉不再哭、不再叫了，眼睛直直的，像彻底迷失了方向似的。
沉默，我心也绞痛着。
忽然，远见赖胭牵着宗儿朝我与子玉谈话的方向走来。
我悄悄摆手，暗示他们别靠近。
由于子玉又默默转向涡水而立，也没感觉出什么来。
“这样吧，玉妹，”我干脆道，“现在没有谁赶你，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们都接纳你，只要你快乐，只要你恢复到以前的开心时刻，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真的？”子玉转过身来，眼晴闪亮：“我能选择自己？”
“能，一定能，我支持你！”
“那就谢你了，耳哥哥......”
不知子玉从哪儿增强来的一股勇气与神力，忽地扑上来亲了我耳朵一下，并拉手直摇道。
我心错乱。
......
又是挥鞭远行的时刻。
子玉硬要留下来照顾父母，且恢复了往日开心的神态。
她长大了，真正长大了，她主动挑明了一切，似乎一心一意地在等待什么发生。
家人几乎在一夜间都明白了子玉的意思，亦想尽力周全或者等待水到渠成。
因而父母仍坚持要子玉这次随我们去洛都，他们说宗儿还小，赖胭又有身孕，做事不方便，怕发生什么意外。
我不太同意，也顺着子玉的意思。
但父母的态度十分坚定，他们甚至说，只当子玉出嫁了的，且宽心我们：若是年纪再大一些，身边多请个佣人就行了，哪能让子玉老呆在家里呢！”
我只能感激父母，宁愿割舍亲情，也要支持我的事业与工作，并让我在洛都省力省心。
赖胭呢，总算看出了子玉的心思。
后来子玉曾对我说，自从知道乡里人议论自己的身世后，确实非常痛苦难堪，也不敢问父母，而且对我也变幻了另一种心情，加上长时间不居住一起，那种兄妹情就渐渐淡泊了，以至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情感来，她说不清，道不明，只是常常盼我快回来，为此烦恼不堪，又无人诉说，更没人跟她作主，以至性格变异了，谁说要她出嫁就发火、就沉默。
那天子玉居然拢上身来去亲我耳朵时，正好被赖胭看见了——
原来如此！赖胭说她当时心里猛然一怔，又不十分意外，她怎能不接受这个可怜可爱的小妹妹呢！
于是主动要求带她去洛都，子玉也期盼了多少年啊！
这个意思，胭儿悄悄告诉过我母亲。
母亲也觉得子玉确实不小了，若她真有那个心思永不出嫁，岂不会让她苦守一辈子。
加上赖胭有孕在身难理家务，就决定让子玉去，算是互相都有个照应。
成行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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