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纯沉默了,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望了望学士们,一言不发,直接起身走掉了。
好好说话,怎么又骂人家?人家皇帝好当吗?学士们屏住呼吸,目送他老人家精神崩溃,表情扭曲地回房歇息。大家面面相觑,都知道,白居易要出事了。后来,有密诏召李绛,李纯显然还在生白居易同学的气:“白居易小臣不逊(官位小的很,态度很差劲),得让他出院(翰林院)。”气不过,又说:“这家伙是我亲自提拔的,他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我下回不沉默了,我得训他一顿!”
李纯真可怜,当皇帝的不敢训斥臣下,你说可怜不可怜?
李纯还是没可怜够,所以李绛答道:“陛下广开言路,所以群臣敢论朝政得失。如果说还要封住大臣的嘴,如何扬我盛德啊?”听到这一句靠谱的话,李纯显得很高兴。而且吐突承璀的事也得到了解决,王承宗自己认罪,上表臣服,也的确用不着再去出兵。
李纯微微明白了,李绛和白居易说得没错,吐突承璀根本不会打仗。于是,罢了他的中尉,降为军器使(管仓库的)。
诏书下发的那天,翰林院大半夜居然有人朗诵诗歌。
扳倒吐突承璀的李绛和白居易,一个年长,一个年轻,但他俩有幸继承元稹同志的传统,被太监们列上了黑名单之中。那年头,太监一活动,难免车毁人亡。因为上奏的多半都有失误,所以,他们很轻松地就把李绛挤兑出了翰林院,当了个户部侍郎。
接着,挤兑白居易,因白居易母亲刚刚病逝,回家守丧,就自求成了散官,拜左赞善大夫。可白居易就是不肯闲着,守丧期间,听说朝廷大臣被盗贼杀害,上书,强烈要求彻查到底,以洗刷国家耻辱。
这样的事不会得罪谁,但他被人抓住了把柄。你一个赞善大夫,闲得没事儿干上什么谏啊?正好有人造谣,很是恶毒,说白居易的老娘是跳井死的,可白居易非但不伤心,还写了一篇《新井赋》,言辞浮华,所以朝廷坚决不能再用他。
李纯是以孝治天下的,朝廷也有不少人暗中使劲,抓住机会,纷纷挤兑白居易,把他从中央贬到了地方。
去当刺史吧,白居易!
不成,中书舍人不高兴,认为以白居易的能耐,绝不可以当州县的长官,当个司马还凑合。于是,白居易从翰林学士成了州刺史,又一下从州刺史变成了司马,旁人都喊他“白司马”,他被贬的地方,就在江州。
好在李绛没有被排挤出朝廷,他年纪足够大,而李纯讨厌年轻人。李绛在户部当侍郎,户部的官员,照例每年都会进献一年的富余,但李纯发现,单单李绛没有。经过太监的善意提醒,李纯也想起了这事,问:“以前户部侍郎都会进献,单单爱卿没有,为何?”
“敛财的才有钱,天下人已经够不满意了。况且户部掌控的,都是陛下的府库,拿出府库的东西绕一圈再回到府库,岂不弘扬奢侈?左藏库存本来就那么多,现在户部每年都拿出来当富余财产来花,臣不敢涉及这种罪恶!”
本要挤兑李绛,即将成功,却因为李纯对李绛的嘉奖而终止了。
李纯越来越喜欢李绛了,这是太监们死活都没料到的。李纯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有听李绛一句话,趁机灭了吴少诚的骡子军,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李纯最讨厌的,就是靠拍马上位的人。
接下来,一拨又一拨的马屁精蒙难了。
第一个被整的,是太子通事舍人李涉。
李涉人聪明,他知道李纯喜欢吐突承璀,这没错,错就错在,他以为李纯会放纵自己的感情,明里罢了吐突承璀,暗地里却还想着恢复他的官爵。于是,李涉上了一封密信:“承璀有功,希光无罪(贿赂吐突承璀),不可突然抛弃!”如不出差错,信件会直接跑到李纯手里。
可惜,李纯给自己安排的知匦使(掌管密信的官员),是兼任谏议大夫的孔癸戈(此人是孔巢父的儿子)。
重点监督,有私情不可容,这就是李纯的作风。
孔癸戈是个刚直的人,见李涉的信,退还回去,并臭骂一通。李涉恨,花钱贿赂太监,直接从光顺门入朝去拜见李纯。孔癸戈又听说了,上书再把李涉臭骂一通,并要求李纯砍了李涉这个奸臣,以雪苍生之恨。
李涉没想到,他居然被李纯不知好歹地贬成了峡州司仓,从此消失在了中央。虽然时间已经到了元和七年(公元812年),吐突承璀早就失了势,但依附他的人却并没有减少。原因自然在李纯身上,他放不下这个朋友。依附吐突承璀的在朝中大有人在,除了李涉,还有京兆尹元义方、宰相李吉甫。元义方,第二个被害惨的人。
正月里,元义方一下成了鄜坊观察使,因为李绛上书弹劾他了。元义方入谢,状告李绛和同年进士许季同私交甚好,才把许季同弄成了京兆尹,在京兆作威作福,欺蒙圣人。
李纯一笑:“朕觉得这事一定不是李绛干的。明天他来,我替你问问。”
诽谤不成,元义方心里不舒服,又觉得皇上怀疑自己了,坐卧不安。
第二天,李纯问李绛:“爱卿跟同年(同榜)可有私情?”
“同年都是九州四海之人,同科及第,登科之后才认识的,哪有什么私情?且陛下不认为臣愚笨,位至宰相,宰相的职责就是知人善任,如果一个人果然就是人才,就算是臣的兄弟、儿子,臣也照样用他,何况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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