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他话音刚落，早有人赞道，“果然不愧是唐朝的大诗人，六朝金粉，十里秦淮；官僚世家，高门大族，说不尽的繁华，真称得上‘人文荟萃’啊！”
“诗写得好，那又如何？”人群中，又有一人反驳道，“他所写的，不过是诸如王导、谢安之辈，焉能比得上今日秦淮河上，‘秦淮八艳’，声名远播，香色可掬？”
“秦淮八艳，都有谁呀？”有孤陋寡闻的问道，“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连这都没有听说过？”先前那人，“嗤”冷笑一声，道，“别的不说，知道吴三桂和李自成在北京为什么打得不可开交，最后却被满人顺手牵羊，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关么？就是因为一个女人，陈圆圆，听说过吧？秦淮八艳，她便是其中之一。想当年，陈圆圆在这条河上，灯笼高挂，初做歌女时候，我还曾经有机会一亲芳泽，摸过她的小脚呢——”
“你见过陈圆圆？”
“她长得什么样子？真的那么漂亮么？”
“传说她看男人一眼，任是铁打的男人也会情不自禁，乖乖裙下称臣，真的么？”
立刻，人群中许多人，都被他吸引，纷纷询问。听他眉飞色舞，讲自己如何得以和陈圆圆亲近，讲陈圆圆的一双三寸金莲，如何色泽如玉，勾魂摄魄……
“无聊！”在船尾，一条大汉厌恶地向这帮人瞥了一眼。虽然已经隔得很远了，可是，众人的淫笑声，还是清楚地传过来。
“森少爷，你可不能学他们的样子——”他便是郑芝鄂，送郑森来南京，和先行一步的郑芝龙会合。他对郑森说道：“现在国家正处在危难之秋。满人占据半壁河山，时刻都可能南下。南明王朝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乱世之中，正需要有人站出来，大声疾呼，滴血断头，收复失地，而不是像他们这个样子，纸醉金迷，昏昏噩噩……”
“三叔，我记住了！”郑森点了点头，看了看那些人，又好奇地问道，“不过，他们说什么‘秦淮八艳’，都是些什么人？是和日本的歌姬差不多么？”
“不！”郑芝鄂摇了摇头，说道，“‘秦淮八艳’，只是一种俗称。这几个人中，虽然都出身歌姬，可是，实在不乏巾帼英雄，爱国志士。像陈圆圆之流就不用说了，趋炎附势，红颜祸水。但还有另外的奇女子，比如，你即将见到的师母柳如是就不一样——”
“师母？”郑森惊讶地问道，“老师钱谦益先生不是著名的大学者么？他娶的也是歌姬？”
“是。”郑芝鄂点了点头道，“这在本朝，可是一大风流韵事。说起来，你这位柳师母，命运凄惨，沦落风尘，本来只是一个卖唱的歌女。据说，她原来姓杨，自幼聪敏过人，十岁时，因为家中贫困，被卖到青楼，做过人家的小妾。后来她接触到一些有骨气的读书人，很仰慕他们的为人和学问，自己也学到了不少知识。尤其是她的诗写得很好，被称誉为‘巾帼诗才’，十里秦淮河上，众多的名妓之中，她是公认的翘楚之姿，惊世之才。她不仅相貌出众，才艺双绝，更要紧的，是她有一颗爱国之心，懂得什么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抗击满清，她将自己毕生的积蓄都拿出来，和另外一个姐妹，叫做李香君的一道，成立了一个组织——‘复社’，奔走呼号，联络天下豪杰志士。‘复社’对外，借着本朝两个大学士侯朝宗、陈子龙两个人的名义，只可惜，这两人都是伪君子、假道学，根本不能够称上什么伟丈夫、奇男子。因此，伤心之余，李香君徇情自杀，而柳如是则毅然女扮男装，只身过江，来到半野堂，见到了你的老师钱先生，并且以身相许，甘愿不要名份，不要承诺，只要钱老先生答应一件事情，那就是全心全意，抗击清兵，担当‘复社’的掌门人——”
“了不起！”郑森虽然年轻，但也知道民族大义。因此，听了这等奇女子的事迹，不由地一拍大腿，赞叹道，“侠骨红妆，有胆有识，而且敢作敢为，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听着叔叔的叙述，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师母，他不由地在心底深处，油然而生出来一股敬意。
同时，他也更想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师钱谦益先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何以能够如此得享大名？为何连柳如是这样的奇女子，都对他倾心相许，如此信赖？
将这个疑问，向郑芝鄂提出来，郑芝鄂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读书人的事情，不太好说。不过，关于钱老夫子，传闻我也听过一些——”
接着，他简单就自己知道的，给郑森讲了一下。
原来，这个钱老夫子，当时已经六十多岁。他生于万历十年，才华出众，少负“神童”之名。二十五岁中举，二十八岁中进士，二十九岁中探花，后来加入了“东林党”。
所谓“东林党”，其实既不是什么团体，也不是什么组织，而只是聚集在东林书院的一帮读书人。这个东林书院，在后来中国的历史上，大大有名。书院的门口，醒目地写着一幅概括其办学宗旨的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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