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钱谦益又是一声长叹，看了看柳如是，又看了看众人，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救我做什么？让我死了算了……”
“夫子差矣！”王夫之上来劝道，“事已至此，死有何益？不过徒自牺牲，于事无补。不如留得有用之身，再起炉灶，纠集兵马，图谋东山再起。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唉，你们哪里知道？”钱谦益在石头上稍稍坐正身子，摆了摆手，说道，“老夫一生所学，经、史、子、集，皆为汉学，所效忠者，无非汉室江山，大汉天子。而今汉室灭亡，天子蒙尘，老夫手无缚鸡之力，既不能救天子，又不能收复山河，留之何益？我意已决，以身殉汉，诸位不必多劝！”
“夫子——”曹振彦还要劝说什么，柳如是已经打断了他，对众人道：“曹将军、王先生、广慈妹妹，多谢你们冒死相救，一番盛情美意，我与夫子心领了。不过，夫子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他之决心，既然已定，诸位也不用多说。船已来到，你们这就请上船，反清复明，恢复汉室，就靠你们了！我留在这里，陪夫子一起死——”
“什么？”曹振彦、王夫之、广慈等人，听了都是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是何苦？”钱谦益也没有想到，柳如是会用情如此之深。虽然，他素知她的刚烈，知道她的执著，但听她亲口说出，要留下来陪自己一起死，还是有些意外，说道，“我之赴死，是因为一把年纪，一身学问，苦无用处，为大汉，为天子而死；你尚青春年少，又为何如此不珍惜自己性命？”
“夫子当真不明白我心意？”柳如是苦笑一声，说道，“夫子为汉室江山而死，我却是为夫子而死。妾之一生，残花败柳之身，蒙夫子不弃，结为连理，心愿足矣。什么驰骋天下，什么纵横江湖，不过前尘一梦。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生既不离，死也相随。夫子，妾身今生今世，只属于你一个人，你活，我便活；你死，我便死！”
“好！”钱谦益也被柳如是的这一番表白所感动，当下将她的身子，轻轻揽进怀里，对众人道：“诸位，我们夫妻，决心已定。今日毙命于此，共殉汉室，还请诸位英雄，成全我们夫妇的心愿，不要阻拦！”说着，二人便从石头上站起来，手挽着手，向江水中走过去。一场惨祸，眼见不可避免。
“夫人——”几个婢女，都含着泪水。跪在岸上，许多生死相随，从城中杀出来的复社兄弟，也都跪下了。
江水翻涌，柳如是一身红衣，和钱谦益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交织成难以言说的一幕。
眼见二人就要葬身滚滚江水之中，曹振彦、王夫之、广慈等都不忍卒睹，闭上了眼睛。
“哇——”尔玉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失声哭了起来。
“我等不是复社弟子，快救人！”忽然，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大喝，只见几个人从靠过来的大船上飞身落下。
这几个人，竟然都是一身的功夫。落在江面上，个个身轻如燕，掠水而过。
其中，一条大汉，面目黝黑，身材高大，铁塔一般，竟然在其中功夫最高。
他身形如电，掠到钱谦益身边，一把将他提起来，扯着领子，拎在空中。
由于没有广慈那样的武功，他只有大喝一声，将钱谦益的身子，抛向船上。
然后，身子电射而至。在钱谦益身子落下之前，将他轻轻地接住，放在船头上。
另外五个人，则合力一处，将柳如是给救了上来。渡江水若平地，回到船上。
“是你们！”广慈睁开眼睛，认出来原来是陈近南，和少林洪字辈俗家装饰的几个弟子，不由心中一阵大喜。
钱、柳二人既然获救，众人都长出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忽然，岸上尘烟滚滚，驰来一支人马。
“钱大人慢走！”队伍前面，一个穿着明军装束的胖将官，不是别人，正是李成栋。他到达江边，大声喊道：“弘光小儿，已经归顺大清，多铎王爷饶他不死，封为安乐侯。故主在此，你还不快来投降？”
在他身后，闪出来一骑。几个官兵，簇拥着马上一人，面色苍白，醉眼歪斜，可不正是弘光皇帝。
“圣上——”钱谦益一见弘光皇帝还活着，不由精神一振，对众人道：“快，快靠岸！”
“小心有诈——”曹振彦刚提醒一句，早被钱谦益打断，连声催促道：“快，快点！圣上既在彼处，我自当追随过去！快点——”没有办法，大船只好向岸边靠拢。刚到岸边，钱谦益就跳下去，趟着水，向岸上扑过去。
“圣上，罪臣来迟了——”
“夫子——”柳如是不顾一切，也跳下船去，跟着钱谦益，到了岸上。
“给我绑了！”李成栋一声令下，早拥上来十多个军卒，将他们夫妇二人，给捆绑起来。
“弟兄们，快去救人——”大船上的复社兄弟，骚动起来。正要下船救人，李成栋已经冷笑一声，喝道：“放箭！”顿时，箭矢如雨，向船上射来。几个在前面的弟兄，纷纷中箭，倒在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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