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位可是船山先生？”他对前面那个年岁稍轻的男子，施了一礼。因为他身上穿着官服，一看就是满清装束。因此，那男子哼了一声，并不答话，也不正眼看他，扬长而去。
“请问——”曹玺眼见对方误会，又连忙拦住后面那个说话的男子，问道，“借问一声，这位可是黄梨洲先生？”
“你是——？”眼见这位满清将官，气度不凡，而且如此彬彬有礼，很是觉得眼熟。这个年纪稍长的男人，不由愣了一下，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尔玉呀！”曹玺这时候，已经确定，刚才说话的这两个人，便是黄宗羲和王夫之。只不过因为隔了多年，他已经由原来的一个小孩子，长成玉树临风，一表人材，面容和声音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而黄、王二人，也不复是当年的英姿勃发，都衰老了许多。因此，对方既不认识他，他也不敢贸然上前相认。
“小兄弟，是你？”黄宗羲在福建的时候，在郑芝龙帐下，曾经与曹振彦等人相熟。因此，对曹玺印象也很深刻。一听他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由惊讶地看着他：“哎呀，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真不敢认识了！”
“什么？！”走在前面的王夫之，已经过去了。听得他的名字，又连忙转身回来，拉着曹玺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真的是你，小兄弟，瞧我，哈哈……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他的笑声，冲淡了曹玺心中的怅惘。回想当日一起出生入死，在扬州共同抵抗满清，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当下，王夫之问了他别后的情况，又问了广慈，听说她现在仍旧在峨眉山中，结庐而居，闭门潜修，不由叹道：“真世外高人，我等所不及也！”
一番叹息，又对前面那人高喊：“亭林兄，来，我给你介绍一位少年英雄。你当日不是没有见到这位盗剑少侠吗？就是我们这位小兄弟，七星剑传人！”
“原来这位便是曹少侠——”前面那人，便是顾炎武。当日在京师之中，群雄聚会，商量盗剑的事情，他因为在河北邀请绿林中的几位豪杰之士，并不曾在场。后来听端木蛟和皇甫松等人，都极力称赞一位少年英雄，深感懊悔，为自己失之交臂而遗憾。因此，听王夫之这么一说，连忙过来与他相见，说道：“久仰，久仰！”
“先生学问，名扬天下，家父曾经不止一次提到，在下也是佩服得紧。”曹玺恭恭敬敬地说道，“尤其先生的《天下郡国利病书》，在下也曾涉读，略窥一二。了不起，实在是内容浩瀚，博大精深！”
“曹少侠果然家学渊博，令人佩服！”顾炎武平生之中，以《天下郡国利病书》和《日知录》最为得意。但在当时，世人对他的学术思想，并不如何了解。反而远不如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影响广大，传播深远。如今，眼见曹玺不过是一个青年人，满人子弟，朝廷官员，居然能够一下说出自己的得意著作，而且还声称读过一二，顿时喜形于色。
几个人很快打作一团，聊得火热。说了一会儿话，曹玺将自己和父亲目前的大致情况，告诉了他们。又问王夫之说道：“先生三人，今日怎么有如此雅致，来这里赏玩红叶？说到惜时如金，你们三位，可是当今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啊！”
“你这话说得好——”王夫之笑着说道，“不过，小兄弟，你也了解我们的。当今天下，混沌未定，根本放不下一张书桌。不瞒你说，我们这次结伴而行，在此聚首，绝非只单单为了看这红叶晚秋，实在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而来……”
“一个人？”曹玺惊讶地问道，“什么人？居然这么重要，值得几位如此兴师动众？”
“这个人，大大的有名，说起来，你也应该听说过一二——”王夫之说道，“有几句话，叫做‘倾国名姬陈圆圆，风流女侠寇白门，长斋绣佛卞玉京，侠骨芳心顾眉生，艳艳风尘董小宛……’”
“先生说的是‘秦淮八艳’？”曹玺当年在南京，也曾见到过号称秦淮翘楚的柳如是。因此，非常熟悉这几句流传甚广的话，立刻问道：“难道是这几位中的一位么？可是……”
他沉吟了一下，仔细地想了想，又摇摇头，说道：“不可能。据我所知，这几位都已经或病或夭，或在战火中丧生，并没有一人存活下来……就连其中最年轻的一位董小宛君，也已经在嫁给冒辟疆公子之后，于顺治六年在江南去世了……”
“不然——”没有想到，王夫之打断了他，说道，“我和梨洲兄，曾经去过影梅庵。那里的宛君墓，是假的。里面有宛君的衣冠，可并没有尸骨……”
“可是——”曹玺不能相信地说道，“冒公子在《影梅庵忆语》里亲自写着，宛君因为患病，已经香消玉殒了呀……”
“那不过是冒辟疆的欺人之语罢了！”王夫之冷笑一声。关于冒辟疆，他是知道的。娶陈圆圆在前，又纳董小宛为妾。名列“复社”四大公子之一，而只留恋儿女情长，对抗清大业，实无多大贡献。因此，王夫之的口气中，也就充满着鄙夷和不屑，说道：“事情的真正原委，是因为在清兵南下时，多铎打破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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