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沉思了一下，果断地说：“开上山顶隐蔽起来！”
其实，对方不肯让道，在于我们的翻译没说清情况。当对方弄清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奉命阻击敌人和抢救装备的，嘈杂的叫喊变成了热烈的欢呼声。一位人民军的高级军官立即出来指挥，那些政府机关和外国使团的车队，主动让开了道。当我们军的先遣队通过时，他们甚至把自己的车辆■到沟里去了。道路虽然疏通了，仍然不能快速行军。因沿途的敌特相当活跃，夜空中一响起飞机的马达声，就可见到东西南北都飞信号弹，一会儿这边打，一会儿那边打，给飞机指示目标。路两边尽是火，不是这个村镇着火了，就是那儿有一辆汽车在燃烧。汽车走走停停，又是摸黑行驶，大伙儿急得够呛，337团3连一晚上只走了24里路，还赶不上徒步行军呢！
天亮后，部队在路旁的山林里宿营。汽车隐蔽在路旁的山沟里，上面用草或秫秸伪装起来了。大地显得沉寂了。除了远处隆隆的炮声外，公路上路断人稀，不见人影，村野里不见炊烟，也听不到人吼马嘶，只有丛林里的战士发出疲乏的鼾声，一切都像午夜一样宁静，但它却是红日高照的白天。入朝初期，我们的生活全颠倒了，白天当黑夜，黑夜当白天，这都因为敌人掌握了制空权。12点左右，飞来了四架“油挑子”，在宿营地盘旋侦察。张友喜盯住敌机，担心它炸掉汽车。有的同志安慰他说：“瞎担心，汽车隐蔽满好的，特务指示也白搭！”可敌机贴着树丛和山沟飞来飞去，机翼刮起的风，把汽车上的伪装揭走了。一辆又一辆汽车暴露了，接着一阵咕咕咕的机关炮，汽车燃烧了，337团3连乘坐的汽车一辆也没剩下，全都焚毁了。山沟里还有一辆弹药车打着了，眼看就要爆炸，造成部队无辜伤亡，人们都焦急不安起来。这时只见那辆汽车司机跑了过去，飞身上车，拉着烟火翻滚的弹药车往水里开去。隐蔽在这个山沟里的汽车，只有师部的中卡和小车幸未遭敌人袭击。部队虽无伤亡，但心灵却受了损伤，有的连排干部趴在隐蔽部里，饭也不吃，话也不说。张友喜觉得这种精神状态，还能打败美国鬼子吗。他集合了队伍要讲讲这个理。他说：“有什么可怕的！你在下面，飞机在上面，炸弹就那么准，偏偏撂到你头上了！天上的鸟那么多，谁身上落过鸟粪啊？”
第一章 岂能置之不理（2）
他声音痛楚，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他痛苦的表情，使胡顺纯受到了震动。他是比较了解这个老战士的。大老刘自打当兵那天起，就在连里当炊事员，总是乐呵呵地跟随部队南征北战，只要同志们吃好喝好，他就感受到了人生的乐趣。他是个苦大仇深的庄稼人，亲人全被日本鬼子抓去杀害了。只剩下他孤苦伶仃一个人。战争毁灭了他的亲人和家庭，使他过着孤苦无依的日子，来到部队后他才重新感到家庭的温暖。他的确是无家可归了。胡顺纯思索了一阵，说：“老刘啊，你今年42岁了，没有家还有故土，该回去娶个老婆，有了妻室，也就有个家了嘛！”
大老刘见领导还要动员他回家，却痛哭起来了，泪水纵横，的确让人怜惜，也让人迷惑不解。难道他不乐意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吗？这只有长期生活在革命部队的战士，才能理解这种感情。因为他们来到这个大家庭，才懂得了人生的意义，感受到人生的温暖和乐趣。他们实实在在舍不得离不开这个亲密无间的大家庭。大老刘哭诉说：“部队就是我的家！同志们打仗，我把他们看成是我的亲兄弟，保证叫他们吃好喝好，吃过我做的饭的人，有的当了连长、营长、团长……想起来我心里就乐。”
“可现在没有仗打了。”
“不打仗，还得有人给新中国站岗放哨，你让我回哪儿去，我哪儿也不去！”
胡顺纯感到困惑极了，他实在无法说服这个老兵；他很同情，可这是上级的命令，何况他已42岁，比他年轻的战士也得复员，他实在难以为他开方便之门。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老刘还不肯走，看来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坐到天亮的。胡顺纯耐心地说：“回去找个老伴，安个家，这是组织上对你的关怀嘛。”
大老刘斩钉截铁地说：“我宁肯不找老伴，死也不离开部队！”
战士有以部队为家的思想，这是值得领导上高兴的事，可是，现在要进行和平建设，战士不复员到地方去，怎么办？
正当胡顺纯这些政工干部绞尽脑汁，反复深入动员部分老战士复员，参加祖国和平建设时，朝鲜战争于6月25日爆发了。
当时，正是我们全心执行毛泽东同志6月6日的报告情神，大量减少军费开支的时候，随着朝鲜战争的爆发，我们的注意力也在发生变化。军长梁兴初、政委刘西元和我每当在信阳河边散步时，常常谈及这场战争。开始我们对朝鲜人民军一路势如破竹，美李伪军节节败退感到高兴，但是我们也意识到美帝国主义决不会甘心失败，必将进行反扑，扩大侵朝战争。我们几个人也想到，一旦需要派部队准备支援朝鲜，可能有我们38军。因为我们对东北熟悉，又是主力部队之一。越谈越觉得我们应有出国作战的思想准备。这时，我们的党中央高瞻远瞩地分析了朝鲜战争形势，认为，朝鲜已成为国际斗争的焦点，至少是东方斗争的焦点。在朝鲜人民军打到洛东江同敌军形成胶着状态时，中央更明确指出：战争转入持久的可能性和美帝国主义扩大战争的可能性日益增大了。据此，中央军委为了保卫我国东北地区安全和在必要时刻支援朝鲜人民反侵略战争，于7月13日，作出《关于保卫东北边防的决定》，从河南、广东、广西、湖南、黑龙江等地抽调13兵团之第38、第39、第40军及第42军和部分炮兵、工程兵组成东北边防军。我们接到上级命令以后非常振奋，立刻把运粮、开荒生产的工作停下来，老兵复员的工作也停了下来，准备回师东北。这给动员老兵复员的政治工作同志又出了一道难解的题。那些已经做好复员准备的老兵，昨天刚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今天又要动员他们留队，去保卫东北边防。这话又该怎么说呢？各单位做了研究，“解铃还需系铃人”，谁动员复员的仍然由谁动员留队。看来，说不出充分的道理，是难以胜任政治工作的。胡顺纯刚解脱了为大老刘留队犯愁的事，却为全体复员老兵的留队工作感到为难了。他庆幸能有大老刘这个典型，于是在全体动员会上，他就大讲大老刘以部队为家的思想；大老刘听说他可以不离队，跳起来乐哭了。许多做了复员准备的老兵，一听说美帝国主义侵略朝鲜，为了国家的安全也都打消了回家的念头。加上部队东北籍战士多，参加解放东北的指战员更多，回东北的思想工作比较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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