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秀忠既非征夷大将军,也不是大御所,而只是一个平凡的市井老人,那么他的烦恼可能仅限于年华老去而已。同理,如果他的外孙不是未来的天子,那么他就不需要杀害自己的儿子忠长。
和象征日本理想的皇室缔结姻缘,使得他的苦闷变得渺无边际。
一旦家光和忠长兄弟之间发生纷争,则双方必将不约而同地拉拢天子成为自己的盟友:如此一来,甚至连皇室也会卷入这场混乱之中。
“大御所,你不要太过忧虑嘛!我相信三代将军和骏河大纳言都是非常明理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儍事来的。”
尽管嘴里这么安慰秀忠,但是政宗的内心却持相反的看法。
(是的。一旦将军兄弟发生纷争,则必累及皇室……)
这么一来,家康的”公家法度”及建造宽永寺的远大构想,都会成为后人的笑柄。
(秀忠的下安自然有其道理……)
对一个正直、严谨的指导者而言,身上背负如此沉重的担子,无疑是个人的悲哀。想到这里,政宗不禁将以往视为旅程的人生和生存于世间所必须面对的现实重新加以估量。
(自己所无法挑起的重担,才是这个世间的实相……)
政宗下意识地将自己肩上的重担和加诸秀忠肩上的重担加以比较。
事实上,政宗肩上的担子,只不过是伊达一族及最上、田村等同族的命运罢了。但是秀忠和家光的背上,却担负着全日本人民的命运。
一股愕然的感觉涌上政宗心头。原来秀忠那急速增加的白发,正是悲哀的象征。
(是的,成功并不是真正令人羡慕的存在……)
对像政宗这种人来说,这个事实是一个新鲜的发现。
目前他拥有庶长子秀宗(伊予侯)、嫡子忠宗、庶子宗清(继承饭坂氏)、宗泰(岩出山城主)、宗信(岩鼻城)、宗高(村田城)、宗实(成实之养子)、宗胜(一关城)等八个孩子,所幸大家都各有所得,因而能够相安无事地成长。
但是秀忠包括保科正在内,一共只有三名男孩,临老甚至还不得不杀死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忠长,因此他内心的苦闷可想而知……
(他是政宗所不愿与之对抗的好人……)
人类一旦站在这个讽刺、可悲的位置上,则往往必须忍受各种折磨,成为被命运播弄的受害者:仔细想想,这是多么不幸的事啊……?
和政宗奔放的人生相比,了解父亲家康功业的价值,而且忠实地追从,甚至连纳个侧室的自由都没有的秀忠,实在是太可悲了。
回到宅邸之后,政宗用纸捻在秀忠托给他的小刀加上封印。
(我要设法不去使用这把刀……)
诅料这件事情却很快地泄露了出去:
“秀忠对政宗交代后事。”
事实上,政宗完全对德川家抛却了敌意和警戒之心,可以说就是在这个时候。
在此之前,他的心中仍然残留着凶狠的斗志。虽然希望天下太平,但是……
(如果有人想要篡夺天下……)
届时独眼龙当然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这场争夺战。
然而,在聆听秀忠悲伤的述怀之后,政宗的野心顿时完全消失了。
封好小刀之后,政宗悄悄地把它放在书箱里,然后在置于地板上的牡丹香炉中点上自京都求来的名香。
“保春院啊……虽然你一再地训示我,但是我对秀忠父子的用心却永远都不可能停止,希望你和同在今年死去的丰太阁夫人高台院携手同登极乐世界。”
政宗闭上眼睛,双掌合什。很快地,他的眼前又浮现了母亲的身影。
政宗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刹时觉得全身气力尽失,整个人有如虚脱一般。
二
真正的领悟唯有在完全舍弃敌意、怨念时,才会出现。
总之,当政宗了解秀忠内心的苦闷之后,他的人也跟着改变了。
尽管他依然穿着华服登城,但是却不再露出睥睨四方的神情。因此在年轻侍从的眼中,独眼龙身上的毒气似乎已经全部去除了。
有关对骏河大纳言的谏言,政宗已事先和柳生宗矩、天海僧正等人恳谈过,之后并于十一月十日自江户出发,准备返回仙台。
待在仙台的这一年里,政宗为百姓完成了北上川、迫川及江合川三川合流的工程,使北上川的水改道自石卷流出。
宽永四年的正月,政宗是在仙台度过的。到了二月二十三日,在征得幕府的同意后,随即命人于仙台城东南的若林(后来的宫城刑务所)建造隐居住宅。
“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这个世上。”
政宗也想效法秀忠隐居起来,然后从旁教导忠宗身为大名的价值。不过,事实上政宗终其一生都没能享受到隐居的乐趣。
由此可以看出政宗和秀忠在性格上的明显差异。
秀忠之死是在五年后的宽永九年(一六三二)正月二十四日,在这期间政宗并没有隐居起来。
相反地,他经常往来于江户、仙台之间,把若林住宅当成别墅,同时还是青叶城的城主。当然,他对忠长的事情始终悬念不已:
“万一发生意外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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