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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凶犯荒诞的长征_田大安【完结】(46)

  “……真可谓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呀!”他们感慨道,“只是被你偷得青春许多年?否则,你也早已是阴曹地府中的人了。”

  这时,他们中的一位掏出手机向外面报告战况,他得意忘形地说道:“报告赵局长,已经可以收网了。我们马上带他下楼去。”

  在楼下,我看到我们公司的员工都齐刷刷地站在过道里,他们个个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老总在警察的钳制下,垂头丧气,呆若木鸡。当我在警察的押解下走过他们面 前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一个个惊愕的表情。我一时没有能够表现出应有的沉着与神勇来,对他们竟然毫无安慰,甚至莫名其妙地从内心感到有些羞愧,他们的目光成 为推动我快速前行的河流。同时,我感到自己由于恐惧而产生了微小的颤抖,脑海中只是一遍纷杂的景象。一张张原本生动的面孔,一时使我看不出任何细致的表 情。当我离开公司的大楼的时候,我就看到在公司的大院门口,站立一个身材高大,背已经有些弯曲,相貌已经苍老的警察。我稍加端详,就分辨出了赵白眼那张时 常出现在我梦魇的脸。

  后来,当我能够静静地端详赵白眼的时候,我发觉他的头发显得那样粗砺与灰白,他已经老得难以让我生起任何恨意了。从二十 年前开始,我就成为他始终追逐的目标,占据了他的灵魂,左右了他的生活。我的归案使他在即将退休的时候,有一种大功告成的荣誉感,所以他越发喜欢隔着铁窗 打量我。当然,他没有能够理解他的猎物的心情,他那里知道他的猎物在精神上早已超脱了牢狱的限制,而对身体的自由并不再看得那么重要。透过铁栅栏,当我看 到赵白眼那一根根白发的时候,我对他也拥起一种同情之心。我知道,其实,猎人的生活远比猎物要困苦得多,因为,猎物总是奔跑在自己的疆野,而猎人始终只能 追逐猎物的踪迹。猎物引导着猎人走那些异己的道路,使他迷失在时间里。而无论怎样的结局都无法赋予过程本身以意义,而只能起到歧化的作用。所以,让我感到 最为后悔的事,并不是对曹峰那个恶棍的棒杀行凶,而是对赵白眼这样的警察们造成的巨大而无形的伤害,是我谋杀了他们的人生。如果,耶酥能够成为我的上帝, 我也将为他们祈祷:“阿门。”可惜,他不是我的上帝。也许,我没有上帝;也许,上帝只是我自己。

  二十年多年后,我没有想到我只能 从警车的铁栅栏的缝隙里匆忙地打量我的故乡骡马镇,从那心绪复杂的一瞥中,我看到骡马镇早已面目全非,和我在外乡混迹的街道一样,出现了那么多的闪着暗红 光芒的发廊,一些浓妆艳抹的女人躲藏在门后。当那天警察们带我去指认现场时,我看到过去的树林和农田都变成了一遍现代化的工厂厂房,我几乎难以精确地认定 棒击曹峰的地址和藏尸的玉米地的所在了,正因为为了让我指认行凶所使用的凶器,我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家里。好在,我爹这个小气的木匠,在搬进我哥马达兴建的 洋楼的时,依然没有舍弃过去的家当。我在我家的后院里一个墙角里,指着被放置在露天里已经明显发朽的长凳,准确地认出了曾经作为我帮凶的那根木棒支撑的凳 腿,它年轻时候的光辉也已不在,似乎也在静静地等待焚之一炬的命运。但是,警察并没有提取那份证据,他们只是“咔嚓咔嚓”地给那条污迹斑斑的条凳拍了两张 照片,好像那是它临终前的遗照。

  我离家出走时写给班主任刘老师的那份信,已经变得斑驳一遍,纸张也呈现出烟草一般的黄色(之所以想起烟草,也 许是我无疑中想起女烟鬼李曼才得到这个灵感)。虽然,我的字迹早已由当初的正楷变成了后来通行的草体,信件后面的签名也与我现在的签名大异其趣,但我还是 能够分辨出我过去的手迹。如今,它成为我有罪的关键证据。

  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马家分散二十多年之后的第一次团聚,竟然是在法院的审判庭 上。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大哥马达和那位来自外乡的大嫂,大哥八岁的儿子马小宝,我的侄女马媛媛(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因为我的庭审,特地从上海赶回来), 我的二姐马桂玲和我从未谋面的姐夫(一个高大粗壮的黑脸汉子),都参加了法院的那一次庭审。我杀人的事实已经清楚。问题的焦点落在了我犯案时年龄上的认定 上,由于我念高中时全国才第一次办理居民身份证,而当地派出所户籍上登记的关于我出生年月,比骡马镇卫生院所提供的一张出生证明要早一个月。但是,最大的 问题还在于,医院保留的那张关于我出生日期的文件,本身也有许多模糊的地方,毕竟年月过于久远,墨水所书写的字迹几乎难以分辨。这使我犯案时的年龄界于成 年与未成年之间。为了加强出生证的证明力,我的家人还收集了邻居中一些年长者的证言。但原告方有人当庭指出,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大多数的婴儿都是在自己 的家中分娩,除了难产这样的情况以外,很少会被送进镇卫生院里,而我又是我母亲生育的第三个孩子,不应该存在难产这样的问题。所以,我不可能会出生在卫生 院里。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无疑在攻击卫生院出具的那份证明是假的。我大哥则指出,派出所所提供的户籍簿上出生日期更可能是假。因为,那时候正是与原告方有 亲密关系的赵白眼先生任所长。所以,这样的证据本身也存在伪造的嫌疑。而根据我的记忆,在我年幼的时候,我娘曾经讲过,我是出生在自己的家里,只是,我爹 到镇卫生院请来一位赤脚医生在家中帮忙接的生。我想,那时侯一个乡镇的卫生院进行的婴儿出生登记,也一定是残缺不全。因为,我知道,有一些在家中出生的婴 儿,在上学之前很好拥有任何文件方面的记录。所以说,派出所镇卫生院所提供的关于我的出生日期的证明,都可能存在失真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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