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哥为我聘请 的律师，与原告方律师就我的出生年月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执。就我本人而言，我也难以分清究竟哪一个是我真实的出生日期，而对于法院究竟最终采信哪一份证 明，我现在也不得而知。所以，我不能存在任何侥幸心理，我甚至认为时间上的这样一点点的差别，并不应该从根本上减轻我的罪孽。在那被告席上，我第一次当着 那么多人的面开始回忆发生在二十年以前的那一切。曹峰的面貌再一次鲜明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在法庭上我依然没有掩饰内心对曹峰的憎恶，但是我承认我有罪。我 说憎恶一个坏人，并不一定就有权力去杀死他。我超脱了我的权力范围，不适当地履行一个不该履行的责任。这本身就是一种罪恶。就我本人而言，我没有上诉的念 头，我打算接受法院作出的任何判决。唯一使我感到放心不下的，就是关于苏敏的问题，我希望她能够尽快从交通肇事案和我的被捕的双重阴影中走出来，顺利的完 成妊娠和分娩。因为，那是我最大的心愿所在。
27、刑前告白
法庭上我说我不后悔，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 其实，自从杀死曹峰之后，在我的心底莫名其妙地弥散着巨大的隐痛，灵魂经常如琴弦一样被反复地拉扯，发出“吱吱嗷嗷”的怪叫，而这个声音很少能够被别人听 到。但在这种广泛的隐痛之上，我依然有着独我的幸福。一些我认识与不认识的人，他们以一些细小的行为感动着我。这使幸福离我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
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曾有过自己的善行，但错误与罪恶也同样属于我们每一个人。纵使，我们的善行比我们的恶行更不容易被别人所发现，但上帝会感知人们的心 灵，记住我们的好。而警察们也同样在观察我的表现，也许会给我减刑，但我知道我必须以死才能偿还我的罪孽。这世间没有比杀人更大的罪恶了，无论那个人曾经 有过怎样的恶行，我们都没有理由去终结他的生命，因为，夺取一个人的生命与缔造一个生命一样，只能是上帝的特权。而这个上帝也许不是耶和华，不是安拉，不 是佛祖，或者其他什么人格化的东西。但他是存在的，他的存在也许就像空气一样，水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的生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生命的终了，我发觉我能够进行一些深邃的思考，我对生命产生深切的悲悯之心。我无比感谢父母给予我生命。在我短暂的人生中，我无疑拥有太多遗憾与欠缺。 三十多年，对我也足以构成一个丰富的人生。我依然要感谢这个社会让我经受的一切。另外，如果我曾经说过，对于杀死曹峰我一直没有后悔，那一定是一句谎话， 请你一定不要相信，就像不要相信人不会有恐惧，不会犯错一样。争雄斗狠也只是图一时快意。其实，每个的人的内心感受都是错综复杂的，心随境迁，境随心生， 时而无畏，时而恐惧，时而兴奋得意，时而颓废沮丧，爱与恨也常相互交织。生命就是那样渺小，又是那样伟大。对我这样一个将死的人来说，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惜 生的了。
现在，让我感到最恐怖的是时间，我知道它不可挽回，也不可以延续。我在奔赴我的刑场。其实，这世间的每个人都在奔赴自己的刑场。因 为，上帝将以种种温和或者不温和的方式终结每一个人的生命，只是，我的生命将交到了警察的手里。无论，在天堂还是地狱，我都在那里等待着你们魂灵。
——喂，老兄，我的故事讲完了。你交代你的罪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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