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乐活了十九个年头，也交过女朋友。他总觉得与女朋友在一起是极耗时间之事，更不喜欢总被女友管着。这大晚上的，天知道什么人，说不定真站街的，自己屁钱没有。不管怎样，他确定自己算积了德。
实在是太累，刚到住处，倒床就睡着。
醒来已是大中午，弓了身子，看看扔地上的泥巴衣服，王有乐撇撇嘴。今天不去干活了。所谓干活，就是当搬运工，评他的口才，当然不是只能干这个，但他偏干这个，为了简单低调的生活。虽然王有乐的心愿，是当个演员。
他把衣服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在桌上，又打盆水泡衣服。正打算数抽屉里还有多少钱，发现桌上手机没开，按了几下开关没反应，朝桌上敲敲黑屏依然。经过昨晚一顿暴力按摩，加上被流氓们骂是垃圾，看来本就古董级的破手机心情很糟糕。王有乐翻翻抽屉，找出块不知是不是的电池，卡上。
“哈，居然亮了。”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在抽屉里一张一张扒寻碎钱。
“滋……”手机不停抖起，因为又摔又砸，老手机的震动比铃声更响亮许多，同样很有年代的破木桌顿时有了共鸣，一起鬼叫。
王有乐很快扒不下去，拿起手机，不是来电，一连串短信。全看完，全是来电未接提示。
“晕，什么事情发个短信不就完了，呼什么!王叔?哪个王叔?”
电话拨回去。
“喂?王叔啊?嘿嘿!对，什么事呀，昨晚手机忘充电了……啊?他现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王有乐挂完电话，从盆里捞出那泥巴衣服，拧拧就往身上套，好在夏天，就当为了凉快。电话那头是老爸的邻居王叔，昨天老爸去银行存钱，遇上了几个抢劫的，因双方交涉不融洽，老爸躺在了医院里。
王有乐的父亲叫王庆福，牛奶场的运货司机，一运就运了二十多年。王有乐的母亲当年死于难产，父亲一手把他拉扯大。用王庆福自己话说，他最大的心愿是培养出一个同他老子一样，愿意把有限生命奉献到无限为人民服务上去的优秀人才。而他高兴的是，自己的儿子的确听话，时刻把助人为乐“挂在嘴边”。他觉得自己啥也不求了，剩下就是儿子结婚了，于是自儿子因工作搬出后，他的名言就只剩一句：攒钱，攒钱，再攒钱。别人问他：“老王，憋这么多年，也攒一大笔了吧。”他就苦笑摇头道：“唉!攒的没有涨的快啊!早着那!”别人安慰：“没事儿，电视上说就要出政策啦，政策一出，捡破烂的都能买房啦!”老王深信不疑，整天盼着出政策。
“唉呦?不错哦!”体质虚弱阻止不了王庆福高兴。
“老爹!”王有乐趴到床前，看看老爸的气色。
“很有艺术感嘛!你总算愿意花钱买衣裳拉，我还以为你四五年夏天都只穿那一件咧。”王庆福还真以为对了，一时眼花，把儿子衣服上泡开的泥巴当成了图案，到底大街上很多年轻人穿这种图案的衣服。
“呃……老爹，你没事吧……”
“没事儿!人嘛，终，是要有一死滴!”他说得激动，想伸出手来学烈士摆个造型。
“靠……哪呀老爹!”王有乐不过关切下，竟然收这么一句，不免无奈。看看病房里其它病人，老爸应该伤的不重。
“小子啊，咱家抽屉那铅笔盒子底下，压着那!存折。”
王有乐没办法，只能随声符合，老爸告诉他存折里的数字。虽然王有乐不太在乎，还是忍不住算算，勉强够买一个小型卫生间，还得是蹲式马桶的。想到这是老爸憋屈多年的积蓄，心中不免一酸。
“老爹!说多少遍了，别给我存钱!我自己挣!”
“哎～听我的!”
王庆福闭了会眼睛，又睁开。
“哎～听我的。‘自己挣’、‘自己挣’，哪那么容易啊，博士毕业都回家卖猪肉，何况你个高中没毕业就给开除的!”高中时候为了“助人为乐”，王有乐替一个朋友挨了顿打，因为挨得这顿打在人数方面上规模，校方不好意思“没发现”。可打人一方的主使者是学校高层家的公子哥，于是责任全挪到被打的王有乐身上，而且不是警告，是直接开除。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件事，奈不住老爸颠来倒去说。
“行行行行行……”
王庆福发现儿子有些不耐烦，又闭上眼睛。王有乐在一旁看着，只见老爸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红润起来。
“啊!我看我是要死啦!”王庆福霍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只手在一旁挥来挥去探着儿子的位置，王有乐把胳膊递过去，被他紧紧抓住。他把头缓缓转向儿子，仿佛这是最后一次对视。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说完把头扭向一边，似乎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一点半点，伤心的地说：“老天啊!再赐我一滴眼泪吧!诶?我这句话还挺有诗意。”
“老爹……”
虽然看老爸发了将近二十年神经，还是只能无奈。
“小子啊，我要死了，有些事得让你知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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