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维克睁开双眼。他还是觉得屋里灯光异常地明亮，在屋子更里头，他看到了一张严肃、警惕的小孩子的脸。
“萨迪克，这是谢维克。”
小孩走到塔科维亚身边，抱住她的大腿，哭了起来。
“别哭呀，你为什么要哭呢，小东西?”
“那你为什么哭?”小孩小声地问道。
“因为我很高兴!就是因为我很高兴。坐到我腿上来。可是，谢维克，谢维克!你的信昨天才到。我正打算把萨迪克带回家睡觉时去电话处呢。你说你今晚会打电话来，不是说人要来!哦，别哭了，萨迪克，你看，我已经不哭了，是不是?”
“他也哭了。”
“当然了。”
萨迪克又是怀疑又是好奇地看着他。她现在四岁了，脑袋圆圆的，脸圆圆的，整个人都圆乎乎、黑乎乎、毛茸茸、软乎乎的。
屋里除了两张台床之外，别无他物。塔科维亚抱着萨迪克坐在一张床上，谢维克在另一张床上坐下来，双腿舒展开来。他用手臂擦着眼睛，然后把手身给萨迪克看。
“看，”他说，“手都湿了，鼻子也在流水。你有手帕吗?”
“有。你没有吗?”
“我以前有，可是在洗衣房里弄丢了。”
“你可以用我的手帕。”萨迪克顿了一下说道。
“他不知道手帕在哪里呀。”塔科维亚说道。
萨迪克从妈妈身上下来，从壁橱的一个抽屉里拿来手帕。她把手帕递给塔科维亚，塔科维亚传给了谢维克。“是干净的。”塔科维亚大笑着说道。谢维克擦鼻子的时候，萨迪克目不转睛地在一边看着。
“刚刚这里是不是地震了?”他问道。
“这里整天都在地震，你都注意不到了。”塔科维亚说。萨迪克很乐于把自己的所知跟人分享，她用沙哑的声音大声说道：“是的，晚饭之前还有一次大地震呢。地震的时候，窗户嘎啦啦地响，地板晃个不停，你得走到门口或者道外面去。”
谢维克看了看塔科维亚;她也看着他。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起码四岁，她的牙向来就不好，现在又掉了两颗，就是上排尖牙后头的那两个，所以她笑起来的时候就露出了那两个空洞。她的皮肤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细腻紧绷，整齐往后梳着的头发也没有了昔日的光泽。
谢维克清楚地看到，塔科维亚已经不复有年轻时的优雅，看上去就像一个疲累不堪的极其普通的即将步入中年的女子。这一点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他看得清楚。任何人都不能像他这样留意到塔科维亚身上的一切，因为他跟塔科维亚多年来的亲密无间以及这几年来对她的渴望。他看到了真正的她。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在——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他问道，脸马上红了，显然慌乱之下只好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她明显地感觉到了他心中的起伏，他那股澎湃的欲望。她的脸也微微地红了，于是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哦，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说的那样。”
“那已经是六旬之前了!”
“在这里，每一天过得都差不多。”
“这里很美——那些丘陵。”他觉得塔科维亚的眼睛如山谷一般幽暗。他对于性的渴望突然强烈起来，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很快地克制住了自己，让自己勃起的下体缩回去。“你觉得你以后会想继续留在这里吗?”他说。
“无所谓。”她说，她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很含糊。
“你的鼻子还在流水。”萨迪克说道，她的声音很凄切，不过没有什么情感的成分。
“很高兴就这么多。”谢维克说。塔科维亚说，“嘘，萨迪克，不要自我主义!”两个大人都笑了起来。萨迪克继续研究着谢维克。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谢夫。这里的人很好——每一个人。不过活却不多。就是医院实验室那点活。技术人员短缺的情况很快就要成为过去了，很快我就可以走了，也不会给他们带来麻烦。我想回阿比内，如果你是这么想的话。你得到再次分配了?”
“没有申请过，也还没有去查过。过去这一旬我一直在路上。”
“你在路上做什么呢?”
“前进，萨迪克。”
“他穿越了半个世界，从南方，从沙漠出发，来找我们。”塔科维亚说。孩子微笑着，更舒服地安坐在她腿上，还打了个哈欠。
“你吃饭了吗，谢夫?你累坏了吧?我得送孩子去睡觉了，你敲门的时候我们正打算出发呢。”
“她去集体宿舍睡了?”
“这学期开始的时候。”
“我那时候就四岁了。”萨迪克郑重宣布。
“你应该说，我现在四岁了。”塔科维亚说，一边轻轻地把她放下，好去给她拿壁橱里的衣服。萨迪克站起身来，侧身对着谢维克;她非常地在意他，特地转过身来对着他纠正着塔科维亚的话：“可是我那时候是四岁，现在我已经四岁多了。”
“也是一个时间学者，跟父亲一样!”
“你不可能同时是四岁又是四岁多，对不对?”孩子问道，感觉到大人的嘉许之后，现在她是直接跟谢维克对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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