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匈奴部大人刘卫辰，乃铁弗氏刘虎之孙。刘虎屡曾与北代为敌，后被拓跋什翼犍击破，刘虎忧死，数传至刘卫辰。刘卫辰畏代之强，率部降代。后见秦国兴起，又遣使降秦，周旋于秦、代之间，收取二国之利。代王大怒，恨刘卫辰反复多诈，麾军大击。刘卫辰屡战屡败，仓皇南走，急向秦国求救。苻坚大喜，正有意伐代，即以刘卫辰为向导，以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为北讨大都督，率幽、冀之兵十万击代；又使后将军俱难、镇军大将军邓羌、尚书赵迁、李柔、前将军朱肜、前禁将军张蚝、右禁将军郭庆率领步骑二十万，东出和龙，西出上郡，与苻洛会攻北代。
时代王拓跋什翼犍正患病在身，不能领兵上阵，忽闻秦以三十万大军犯境，急令白部、独孤部出御。二部皆大败而还。代王又即令南部大人刘库仁出战。刘库仁乃代王之甥，与刘卫辰同出一族，禀性却与刘卫辰不同，素来忠于代王。刘库仁领命，即率十万骑出拒，与秦军大战石子岭，又大败而还，急向代王进言道：“秦兵势大，难以对敌，当急北走阴山以避之，秦军久不得战，终必退去。待其退而复还，此万全之策。”代王依言，遂率诸部逃往漠北。及至，高车诸部又叛，四面抄掠，无法放牧，遂欲退回漠南。探得秦军并无退兵之意，代王大忧，想到不能回国，不禁潸然流泪。
燕凤献言道：“今秦兵势大，如何轻易肯退？不如向秦称藩，秦必抽回其兵，大王也可因此还国，然后别作良图。”代王道：“若不失国，称藩未为不可，谁可为使？”燕凤道：“臣愿一行。”代王道：“卿此一行，休要失了我国志气！”燕凤道：“臣若稍有小失，焉有面目再回见大王？”代王遂喜，即令写了降表，令燕凤星夜赶往长安。
不一月，燕凤到了长安，拜见苻坚，献了降表。苻坚问道：“代王何如人也？”燕凤道：“宽和仁爱，经略高远，一时之雄主，有并吞天下之志。”苻坚笑道：“卿辈北人，无钢甲利器，敌弱则进，敌强则退，安能兼并天下？”燕凤道：“北人强壮剽悍，上马持三丈矛驱驰如飞。我主雄俊，率服北土，控弦百万，号令如一。军无辎重樵爨之苦，轻行速捷，因敌取资。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胜也。”苻坚乃问：“代国人马实为多少？”燕凤道：“控弦之士数十万，战马一百万匹。”苻坚笑道：“卿言人众则可，说马太多！”燕凤道：“云中川自东山至西河二百里，北山至南山百余里，每年孟秋，马常大集，略为满川。以此推算，尚远不只百万之数呢。”苻坚道：“既然卿主雄杰，又兵多马足，如何退避漠北，使卿来降？”燕凤道：“陛下有高天下之志，我主有统朔方之能，唯恐蛟龙相斗，鱼龟受刑，不忍使军民死于无辜，所以暂退漠北，遣臣请降，结为唇齿，各宁境土也。”苻坚赞道：“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由是降诏，准许代国称藩，厚赠燕凤归国；并遣使召回北讨诸军。代王遂率部众复渡漠南，于十二月返回云中。
却说代王先娶燕王墓容皝之妹兴平公主为妃，生子拓跋寔，立为世子，代妃早死，代王于是又娶墓容皝之女为妃，生下阏婆、寿鸠、纥根、地干、力真、窟咄诸子，皆已长大。晋咸安元年三月，代将长孙斤谋弑代王，世子拓跋寔奋力格战，遂杀长孙斤，拓跋寔也因伤胁，不治身亡。代王悲伤，久不立嗣。时秦军尚在君子津，代王回到云中，便令诸子每夜执兵警卫。拓跋斤，乃拓跋孤之子，拓跋孤已死，代王不将拓跋孤封地转封拓跋斤，遂生怨恨，即向代王庶长子拓跋寔君挑拨道：“代王将立慕容妃之子为嗣，恐汝不服，欲先杀汝，故而近来诸子每夜戎服，以兵绕庐帐，伺便将发耳。”拓跋寔君大怒，当即率兵入帐，杀害诸弟，并弑代王，只得窟咄一人逃脱。于是部众逃散，国中大乱。代人奔告秦军，李柔、张蚝当即率兵开赴云中，遂擒拓跋斤与拓跋寔君。
苻坚即召燕凤来问代国变乱之由，燕凤皆以实情相告。苻坚怒道：“天下之恶一也。”令将拓跋寔君与拓跋斤押入长安，车裂杀之。又问燕凤：“代王可有遗嗣？”燕凤道：“世子拓跋寔有子涉圭，又名珪，乃贺兰部大人贺野干之女贺氏所生，现年六岁，生得广颡大耳，目有光耀，弱而能言，代王甚爱，曾有意立为嗣孙。国乱时，贺氏携其奔入舅家贺讷处，因此幸免于难。”苻坚道：“既如此，可将其母子迁来长安恩养，如何？”
燕凤自忖：珪若离代，便失根基，从此再无复业之机。即阻道：“陛下不可！”苻坚便问为何。燕凤道：“代王新亡，群下叛散，遗孙拓跋珪幼弱，无人能统摄代国。南部大人刘库仁，骁勇有智谋；铁弗氏刘卫辰，狡猾多变，皆不可独当大任。今宜分代为二，就令此二人分统之。此二人素有深仇，其势莫敢先发。待拓跋珪长大，再立他为王，如此，陛下于代便有存亡继绝之德。人非木石，能不感恩？那时代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永为天朝之屏障，中国之藩篱，其不美乎？子子孙孙永为大秦不侵不叛之臣，此安边之良策也。”
苻坚遂召群臣议道：“代王被害，其孙幼冲，代国今已属朕，朕欲遣将分戍，燕凤又进分代之策，卿等以为如何？”太尉权翼道：“朔方之地，适宜朔人居住。盖朔人狡猾万般，其居不容外人，若以异处之士去守，彼必为乱，国不能安，燕凤之策，可保久长。”正议间，刘卫辰有表文到，说拓跋珪丰骨不凡，后必有异，将为大国之患，不作中华之藩，宜迁往别地，或者取回长安。苻坚因此犹豫。燕凤又道：“刘卫辰与代王有仇，欲自谋立，故而进此谗言，陛下若听他言，拓跋珪一离代地，刘卫辰必叛。”苻坚道：“依卿之言，刘卫辰岂惧一小儿邪？”燕凤道：“代民蒙拓跋氏恩德已久，刘卫辰若叛，恐士民不从，故欲先将幼主迁离，如此便好行其志；若存幼主，刘卫辰必不敢谋变。”苻坚乃从。遂分代国为二：自黄河以东属刘库仁，屯于善无；自黄河以西属刘卫辰，屯于悦跋城。拓跋珪由刘库仁接回部中奉养。将拓跋窟咄迁入长安，送入太学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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