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作人祭牺牲的人、难产而死的妇女和祭司。
这份值得玩昧的入境者名单,确有不易理解之处。要说直接与天神交接并作为“天国”
在人间的特命全权大使的祭司,可以直接返回天堂述职,这还比较好理解;作人祭的牺牲者
可以进入天堂,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他们原本就是航邮给天国神灵的礼物,总要让神灵们在
天国查收吧。但是特意把难产而死的孕妇放在“大使”和“邮件”中间,却是出人意料之外。
战死的武士有资格进入天堂,这也不成什么问题,因为武士集团就是社会的政治特权阶
层,他们是大大小小的贵族,其中最高地位自然就是酋长、首领了。他们战死沙场,才赢得
进入天堂的门票,倒有自残自戕的家伙排在了他们之前,这又是为什么呢?
细细想来,这恰恰是玛雅人智慧之所在!
资料虽然简略,但也足够想见真相。16世纪的兰达主教在他的题为Relacion
de las Cosas de Yucatan一书中写下这样一段话:“他们(玛雅人)说那些上吊自杀
的人升入他们的天堂,并且把这当作完全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样就有许多人因为悲伤、麻烦
或疾病等微不足道的原因而自己上吊,以此来摆脱这些事情而进入天堂安息,天堂里有他们
所说的名叫Ixtab的绞架女神会来使他们重新苏醒。”
天主教是坚决反对自杀的,因为人自己无权杀死自己这个由上帝创造的生命作品。于是
兰达主教用不以为然的口吻把悲伤、麻烦和疾病说成是“微不足道的原因”,实际上我们应
把悲伤改成“悲恸欲绝”,把“麻烦”改成“致命打击”或“不堪重压”,把“疾病”改成“病
入膏肓”或“不治之症”。
撇开西方人教义的偏见来看玛雅人的自杀原因,可能就得把“微不足道”改为“难以忍
受”了。人因为难以忍受的原因而走上绝路,虽不能说理所当然,但也至少是可以理解体谅
的。这里应多一些对人类需要的同情和关怀,多一些深层的爱和理解。
20世纪90年代到来时,人们开始认认真真地讨论起“安乐死”的问题。虽然传统的
宗教信条和世俗的道德戒律还固守着阵地,包括反对“堕胎”等等,但是,越来越多的人们
对“安乐死”寄予了更多美好的希望,这是人类同情心与博爱精神日益成长的体现。
在这个背景上,我们将不难称许玛雅先行者们先知先觉的明智和大彻大悟的同情,他们
为那些不得不自寻短见者的灵魂,安排了欣慰的乐园。
他们也为难产“殉职”的产妇安排了天堂这样的好去处,同情心在这里还是主要原因。
不过若只看到这一层,那么我们的智慧还没能企及玛雅人的精深奥妙。
文化观念多少都免不掉潜在的社会现实功利目的,它曲折地反映了社会的客观需要。以
一种情感上、感觉上可接受的形式来掩盖赤裸裸的利害动机,这就是我试图揭示的文化隐喻
机制之一吧。如果这机制是个体与个体之间有意识地运作,那就是“欺骗”了;而在群体或
社会中以集体无意识方式运作,就只能叫作人类必要的“文饰”,也就是“文化”,就是文明,
就是智慧。
请想,妇女生孩子虽是自然法则,但造物主并没有让这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万无一失。相
反,妇女难产死亡却是司空见惯,而在现代医学科学昌明之前,妇女难产死亡率是相当高的。
为了保证社会与文化的延续,人的再生产是近乎本能的功利目标。玛雅人为了复制自己、传
承自己的文化,不能不把发给祭司、贵族的“天国护照”也爽快地发给生孩子的妇女。这种
崇高荣耀,在我们看来无非是空心包子,而对玛雅人来说却好像真的是什么实惠的许诺一样
了。
然后我们重新想一下上吊自杀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这次我们触类旁通,领悟到玛雅人
也许又有某种潜意识中的实际利害。有的野蛮民族有杀婴习俗,有的还把年老的父母背上山
崖推倒下去,他们的残酷乃是出于无奈,低下的经济能力无法背负过重的包袱。联想一下,
我们今天呼吁推广“安乐死”,不也隐含着不愿为毫无指望的“植物人”(丧失知觉、仅靠输
液维持的绝症患者)白白耗费金钱、精力和感情的这一层“理性”的动机吗?那么,玛雅人
巧妙地“鼓励”自杀,大概也是为了剪除社会机体上有害无益的残肢败体吧。至于让战死的
武士得到荣耀,那显然是为了激励士气,培养为了民族利益不惜捐躯的尚武精神。让作为献
祭牺牲的人死后进天堂,则是祭司们为了他们草菅人命的陋俗鄙仪的延续而进行的“欺骗”。
且不管人祭究竟对一个民族文化的兴盛有什么意义,单从那些即将被剖胸挖心作献祭牺牲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