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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风云_果迟【完结】(7)

  眼下,黎庶昌讲完了经过仍心有余悸,郭嵩焘听了也吃惊不小,却又有几分不解——洋人做下这等事,一定要自认心亏,将之藏于暗室,秘而不宣。今天香港大学堂却公然陈列在明处,让中国人参观,难道真是在香港便一点也不避忌吗?

  “香港是他们管辖的地方,避忌什么?”一边的刘锡鸿一听正使说到避忌忙说,“这些家伙人性丧尽,在大清皇上毂辇之下的天津,他们尚可迷拐小孩,杀人剜心,在这王法管不到的地方,还不为所欲为?我们中国不也有妖人用人心炼丹药的传说么?”

  眼下经刘锡鸿一说,众人都十分愤慨,认为洋人实在无天理,不但作贱国人,且辱及尸骨……

  正骂得不可开交,马格里和张德彝进来了。刘锡鸿本来就特别厌恶马格里,眼下正在气头上,乃恨恨地盯着马格里说:“你们英国人真残忍,杀了我们的人还不够,居然陈列一堂,向人展示。明天那个铿尔狄要上船来回拜,我们要向他递交抗议信!”

  西行奇遇(6)

  “听我解释。”马格里面对众人的质询一点也不急,竟从容地说,“你们误会了,其实那些尸骨是为了教学用的。你们没看多是怪胎吗?另外一些是得了罕见的病死的,为探查究竟才留下来,这也是征得了死者亲人同意的。”

  郭嵩焘想,这样的解释还是说得过去,只是未免残忍——亡人落土为安,不忍遗骨暴露是中国人的传统道德。什么人竟认可自己的亲人被如此陈列?

  一边的刘锡鸿却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怎么尽是中国人,没有一个蓝眼珠黄头发的呢?”

  马格里说:“香港华人多,自然尽收华人,要在伦敦,还不全是西方人。”

  刘锡鸿冷笑道:“我不信你们会把自己的同胞去浸药水!”

  张德彝忙说:“刘大人,我在泰西所看到的果真全是白种人的尸首,洋人称这为思贝喜梦。”

  张德彝发现自己急于说清此事,竟把一句英文原话带出来了,出口之后才记起几位大人不懂英语,又搜索枯肠想了半天才说:“这思贝喜梦意思就是样品,中医不是有标本之说吗,他们用药水长期保存尸体,就是为了探索病人的本源。这思贝喜梦也可翻译为标本,探索病源示范教学的标本。”

  郭嵩焘想,这么说这么译看来有理。张德彝是个中国人,犯不着为洋人开脱。再说,中医确有标本之说,《黄帝内经》及一些研究人体骨骼的医书上,也有人体穴位图,但究竟没有将尸体及骨骼原物保存的。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洋人也太出格离谱了。不过,刘锡鸿这抗议也可不必。于是他用较为平缓的口气说:

  “不错,中医确有标本之说,不过,它指的是病因,所谓‘欲探六脉致调和,曷审三因正标本。’可见标本之说仅指具体医案,著文绘图就可以了,何必要将人体如此展览呢,这不太过分了吗?”

  听正使口气较柔和,且引经据典,黎庶昌不由也点头了,在他看来此行固然怪诞,但看不出阴谋——他们是在无意中走进那间教室的,因毫无思想准备才有此一惊。于是说:

  “大人所说极是。此事可存疑而不必深究。”

  刘锡鸿见正使和参赞皆不主张向港督抗议,只好不再坚持……

  淫技奇巧

  黄昏落日,其实是最动人乡愁的,尤其是初出远门而又未携家眷的那班随员们。此刻,他们仍聚在前甲板上聊天,不想回到冷清清的官舱去。

  昨天,他们在香港大学堂参观,着实让那“思贝喜梦”吓了一跳,但洋人的声、光、化、电之学及凡事认真考究原理的学风,却使他们称赞不已,所以一回到下处便各抒己见,尽情畅谈。

  眼下前甲板上涌上来一群洋人,他们多为水手和普通乘客,在官舱烦闷,乃聚在一起跳舞,为他们伴奏的是一名水手,他的乐器是一架早已风靡欧洲、却为中国人罕见的手风琴。使团之人见这东西既无弦又无孔,奏出来的声音却十分动听,不由围了上来。

  马格里介绍说,这乐器称“手风琴”。

  大家屏声静气,先听介绍,又听洋人奏乐,都说洋人的奇技淫巧真是随处可见。

  马格里只要众人夸洋人便高兴,此刻也是如此。他立刻向众人介绍水手演奏的乐曲,说这是眼下正倾倒欧洲的大型歌剧《卡门》——此剧出自法兰西大作曲家比才之手。剧中主人公卡门是一个十份浪漫的吉普赛女子,眼下她正和情人看斗牛,故此曲又叫《西班牙斗牛士》。

  黎庶昌被这曲子欢快的旋律迷住了,一曲已终意犹未了。他听张德彝说在欧洲看过此剧,乃缠着张德彝讲《卡门》的故事。张德彝虽看过梅里美的法文小说,但他法文程度不及英语,只好尽其所知谈《卡门》,谈那个放任不羁的吉普赛女子……

  直到洋人的舞会散了,甲板上黑黝黝一片时,众人这才回房。走在走廊上,刘孚翊仍在大发感慨。他说:“洋人改装一只风箱便成了一件能演奏如此美妙音乐的乐器,依我看,白种人比我们聪明。”

  这话一出口,颇伤众人的自尊心,姚若望和张斯栒马上就驳斥他,说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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