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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_孙见喜【完结】(163)

  ▲问4:你的散文和小说中有很多描写或关涉佛学的内容,而且能看出你已有很多慧悟,能谈谈你对这方面的钻研和经历吗?

  孙见喜4:都源于“文化大革命”。我住进学院图书馆那段时间,读了几册佛学基本知识的小册子,因为小时候老弄不清和尚与道士的区别,当时读这些书主要想搞清这个问题。后来工作到河南,在离我们厂九公里的山里有一座唐代的普提寺,秋天我们常去那里扫桂花。有一年我出差到陕西虢镇,在铁道边碰见一个醉汉,有一个漂亮女人跟着他。醉汉一列列地数着货车的车厢,又到路上一根一根数枕木,晚上回到618厂招待所,才知道他是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大导演刘宝德,他因导演的反特片《古刹钟声》而名重一时。后来聊熟了,他说《古刹钟声》就是在你们那儿的普提寺拍的,还介绍了几通古碑要我去读读。回厂后,我就想把那些碑文拓回来细读。我曾在南阳卧龙岗的武侯祠看人家拓《出师表》,约略记得那些操作过程。我没有宣纸,就把油光纸折叠了焖湿,又拆了口罩包上草木灰做成“拓槌”。我把湿纸贴到碑上,用软刷扫平,又用硬毛刷在字迹上敲打,湿纸凹进了笔画,稍干又用“拓槌”蘸上墨汁轻拍碑文,由淡而浓、由轻而重。因为我用的绘图墨水质量尚好,所以我的拓片字迹颇清晰。拓纸风干后,我揭下来拿回去装订成册。我用这种办法将普提寺的几通碑文收入囊中。我有一间单人宿舍,是别人废弃了的灶房,有四平方米,这里成了我的佛学研究室。我将这些碑文拓册垫了牛皮纸置于床上,顿觉屋里光明普照。我先给生僻字注上音,然后断句,再译成白话。这些碑文,用优美的文辞记载了一座寺院的历史兴衰,还记录了当时佛教的教理及其规义。二十多年后,贾平凹创办散文类月刊,我把其中的《普提寺志》推荐给他,他将这篇“志”发表在他主编的《美文》月刊上。

  在河南工作时,我利用一次到重庆出差的机会,独自上了一趟峨眉山。在纯阳殿,听两个尼姑讲其出家的经历,使我知道了什么叫荡涤灵魂。在“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佛祖以亿万年作夜亿万年作昼”的洪椿坪,我向寂一法师请教佛学对心性的作用与反作用,又讨论了人生处世与个人奋斗的关系。老法师给我讲了好长时间,最后他给我的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系心一处,守口如瓶;受得委屈吃得亏,诸事可成。”因为在洪椿坪耽搁的时间太长,我向华严顶方向进发时天色已黑,寂一法师见我执意要走,送了一杆竹杖给我,说了一句“路上记着我的话”,转眼就没了人影。没有旅伴,路上又积满冰雪,我几乎是手脚并用爬行在陡峭的山路上。崖高,路滑,没有月亮,大风吹起,松涛如海潮轰鸣,大山中孤身夜行在冰雪路上的恐怖,几乎绷断我的神经。我又连续爬山六个多钟头,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在我攀住石头喘气的时候,心中默念着寂一的话。终于来到一处庙宇前,眼见着灯火辉煌,可我遇到了麻烦———庙前台阶上蹲着两只大猴!再环顾四周,群猴密密麻麻包围了我。惊恐间,我把随身携带的饼干扔出去,又把几个水果扔出去,群猴一抢而空,但台阶上的两个霸道者无动于衷。僵持了片刻,我就朝庙里喊话求救,但声喊哑了也无人出来。情急之下,我挥动竹杖呼啦啦在空中抡着圈子跑向台阶,见我强行冲关,那两个家伙朝旁边挪了挪身子,我趁机一口气跑到庙里。原来,人们在后堂听五台山来的游僧讲经。见我带着一身冰雪进来,大家十分吃惊,立即端来火盆,斋堂的师傅也很快弄来热汤。这一夜,聚在“洗象池”后堂烤火听经的男女游客共十三人,五台游僧也即兴回答了我们的提问。大家讨论着各种僧俗问题,其乐融融,亲如一家,又互相留下通信地址,其中两人直到九十年代末还和我保持着联系。

  孙见喜答邰科祥教授问(4)

  我在西安某研究所工作时,单位附近就是著名的密宗祖庭大兴善寺。有一段时间我身体不好,就到寺里跟人学习三圆式站桩功,功余在小径上捡核桃,也偶尔帮寺里僧人拔草。“佛经流通处”的王女士有些面冷,我常到她那里买《法音》杂志,她很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有次在吉祥村碰见她,我问候了她一句,她就说她要去烈士陵园,半路上摔了一跤,自行车摔坏了,脚也崴了。她这会儿是一瘸一拐地推着车子要回大兴善寺去。我说你改日再去,脚疼得不行了我送你去医院。她说今天是她父的祭日,又是和一个姐姐约好的。见她十分伤感,我就用我的自行车带着她去了一趟烈士陵园。她父亲以前是“民委”的干部,“文化大革命”中被迫害致死,她几经努力才被安排在这里工作。后来我去寺里,王女士就热情多了,我常在她那里借经买经读经。后来在省政协楼上碰见她,她已经是另一副精神面貌。她已调回“民委”机关工作,她说她本来就不愿意到寺庙里卖佛经,所以心情一直不好,还说如果有宗教与民族事务方面的问题可以找她。后来经她介绍,我认识了当时的陕西省佛教协会主席许力功,他当时住在大兴善寺东边游泳池边上的一座楼上,有一个小比丘给他当通讯员。人都说见许力功很不容易。但我第一次去见他很顺利,走时他还送了我。后来我一去小比丘就连忙进去通报,我没有遇到过吃“闭门羹”的事,我觉得许主席很随和,也乐于和学人讨论学术。许是陕北榆林人,七岁出家,1956年毕业于北京佛学院,他经常应邀去日本和东南亚讲密宗。许极博学,讲佛时,常和历史、文学、黄老、孔孟诸学相比较,这使我认识到佛学其所以博大精深,因为它完全是在哲学层面上观照世界的。然而,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我对这座寺院产生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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