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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牌保卫战_杜鸿【完结】(68)

  经肖亚中这样一打趣,哪晓得这田秀儿就更忸怩了。

  这田秀儿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十八九岁光景。逢上栽秧赶糙,她的任务就是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本来这次春忙也是这样的。只是昨日部队上传话,那些住在小学里闲得无聊的官兵,要来帮助她家插秧。

  一开始,田秀儿的爹娘还显得很紧张。石令牌有句俗话,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加上现在兵荒马乱的,沾惹了这些兵,老百姓真是担当不起,更何况让他们来下力插秧。

  田秀儿听了却很兴奋。她对爹娘说:“那带兵的团长就是我们本地人,而且就是斜对河伍婿庙的。”她就把在清水池洗衣服时,与韩大狗见过几次面的经历讲了。

  田秀儿讲了这些,田秀儿的爹娘才放宽了心。

  今日一大早,韩大狗就带着他的兵来到了田头。来到田头之后那些兵二话不说,就下田躬起腰干起来。田秀儿的爹和这些官兵一起插着秧,还一边看着他们插秧的架式。他在心里感叹,要不是打鬼子,这些汉子在家里都是一把把种田的好手。

  那田秀儿耐不住在家里干活的时光,总是挑着一些借口一遍又一遍地往田头跑。好在她家离田地也不远,几十步的路就到了。当茶水在锅里开始唱歌的时候,她也听到了那动听的情歌从田里传来。她听着这歌,好像就是从她的身体深处往上漫漫升上来,一直升到她的心口,把她弥得喘不过气来。她从那声音的河流里,感觉到那声音似乎就是来自她所认识的那个长官,那个伍婿庙的本地长官。

  于是她就情不自禁地从屋子走出来,然后情不自禁地一直走到她家的田头。

  田秀儿可是石令牌的山歌好手。前些年石令牌每年举办赛歌会,田秀儿都要到场,而且都要尽兴地唱一回。峡江的女子平素是蛮捡点的,说话做事,虽干净麻利,风风火火,却也多有讲究,就连进出拿放,也讲究个轻脚轻手,讲究个文雅的声势。要是声势重了一点,举止唐突了一点,大人就会管教,外人也会说她没有家教。什么人才没家教呢,也只有那些没了父母的女子才是没家教的。田秀儿可不是这样。

  可是再好的女子只要到了赛歌会这一天,就会变得很放开。要是她还一幅拘谨的模样儿,往往会被说成是笨得不透气的货色。

  韩大狗的歌把田秀儿引了出来。田秀儿听得如醉如痴。因为战争,她们的赛歌会已经有好些年没办了。每逢到了赛歌会的时节,田秀儿的心里和喉头都痒痒的,都有种想唱唱歌的欲望。可是她有好几年没那么畅快地唱过了。而且,她很明显地感觉到,原先唱的那些歌,即使是再撩人的情歌,也只是顺着姐妹的腔调一茬一茬跟着接,没有哪一句是真正进入了内心的。可是在赛歌会停了的这几年,她的心开始渴望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很多时候,即使她在做事的时候,有时是在喂猪时,有时是在做饭时,有时是在洗衣时,她都会情不自禁地哼上一句两句。待她醒转过来时,又会吓得魂飞魄散,生怕自己的秘密泄露给了别人。可是细一想她心里又有什么呢?除了一种隐隐的喜悦,她再也寻不到其它的东西。

  当那个嬉皮笑脸带着四川口音的肖亚中,一语点破了田秀儿的心思之后,田秀儿简直羞得要死了。田秀儿的脸一下子像爬满了三月天的鸡油子。田秀儿的心像钻出一万条小竹虫。田秀儿的血管也变成了快速奔涌的灯影溪水,把她的心挤胀得不行。那手脚在一时竟也没地方放了。

  她爹看到田秀儿这幅样子,竟涎着脸笑了起来。她爹笑好之后说:“秀儿,长官喜见,你就放胆唱一唱,只当今日长官接济我们,就是你们赛歌会那节。”

  田秀儿忽闪忽闪着那双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把手里的茶壶一放,走到远处一棵树下,说:“那,韩长官,你唱上句,我接下句。”

  韩大狗没想到这田秀儿还真来事了。他的心也有了一点波动。波动过后,韩大狗想起爷爷最爱唱的那首《好事多磨慢慢求》,心想和小妹子在嘴上戏一戏,便唱起来了:

  妹娃生得像一蔸、二蔸、三蔸、四蔸、五蔸、六蔸、七蔸、八蔸、九蔸,

  嫩生生的菜,

  青枝绿叶长起来。

  小哥一说、二说、三说、四说、五说、六说、七说、八说、九说、十说,

  她硬是没惹。

  千说万说才开头,

  好事多磨慢慢求。

  就看妹妹你啷个说!

  田秀儿一张口,那脆生生的声音就出来了:

  妹妹住在架山、架岭、架梁、井架边,

  盼哥盼得一年、二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七年、八年、九年、十年,

  哥哥莫说,

  妹妹盼成了泥巴坨,

  就是哥哥想背,

  也背不过河。

  韩大狗见没难住这妹子,顺口又唱:

  太阳一出照白岩,

  白岩头上桂花开。

  风不吹来铃不响,

  雨不洒花花不开。

  妹不招手哥不来,

  太阳出来照白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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