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已经进入华界了。最后到了一处所在,车子一齐停下来,歹徒们押我下车,抬头一看,这
个所在首先令人惊心触目的是门口挂了一张长条木牌,上面赫然大书「虹口宪兵队」。我心
中暗叫一声「糟糕!」这下可有苦头吃了。日本人对待「抗日份子」,特别是「蓝衣社」一向
是惨无人道的。只要一进宪兵队,就注定了九死一生,他们用刑之酷虐,更非现代文明人所
能想象。单是我们的工作同志,在日本宪兵队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已指不胜屈。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进去。大门口四名短腿军服的日本兵毕直地立着,进门楼
下很狭窄,一边是柜台,有人在内值班,一边靠墙设一长条板凳,他们把我安置在板凳上,
除了留下两人看管外,余人都上了楼,我心中忐忑,不知等什么。约历半句钟,上面的人下
来了。随又押我上车,一路疾驰,终于到了臭名昭彰的伪特工总部,极司非尔路七十六号。
这才明白方才在日本宪兵队停留,也是办办例行手续而已。
一进「七十六号」,先把我带到「高洋房」,就有三三两两的比较高地位的歹徒走进来,
像看「稀奇哈」一般望着我,不一会又进来一人,此人身穿白纺绸短衫裤,鼻架眼镜,满面
带笑,身高不满五呎,瘦小枯干,活似一副猢狲形状。他开口问我,又像是问旁边的人「来
了!」旋卽自我介绍:「我是万里浪。」我冷笑说:「久仰,我虽然不认识你,可是早就知道你!」
我说「早就知道你」是指他在变节投伪之前,任「上海区」第四队副队长的时候,他好象也
听懂了我的意思。他和我拉拉手,笑着说:「这一天折腾的够累的,你先休息,我们晚上再
谈。」
检讨我的失事被捕,败在过于自信,又自以为聪明,更悔不听陈先生的话。当然,请予
制裁周西垣案局本部迟迟未能批覆,这才予周以可乘之机,来个「先下手的为强」,也不无
关系。原来好好地奉调赴蓉受训,一径走了也就没事,这一切现在已成为过去,可是要说不
追悔是假的。总之,我失事被捕,真如万丈高楼失脚,大有粉身碎骨之感!我的事业前途结
束了,我的生命也将结束了!可惜我方二十五岁呵!
我心力交瘁,但是自觉斗志空前的旺盛。我在记事本中偷偷写了两句话:「誓以我个人
的自由换取我们工作的自由;誓以我个人的生命保障组织的生命!」现在我是无畏的,必当
穷其心智,鼓其锐气,应付来日大难。我死,「军统局」不能死,「上海区」也不能死!
叛徒周西垣明目张胆地出卖我,迟早会绳之以法;朱敏一直态度暧昧,究竟是不是与周
扮演双簧呢?目前他的下落又如何?这是存在我的心中的一个谜,一个疙瘩。
偶回头,见「高洋房」里的一只巨型写字台,玻璃板底下压着一张红色名片极其醒目,
上面附言道:「奉上名茶『碧螺春』两罐,敬乞里公笑纳。晚朱敏拜。」四、霎时间发生了巨
大变故
这一天,我觉得是最长的一天;当然也是我最难忘的一天了。不仅关乎我一己的荣辱得
失,同时也对于我所领导的「上海区」,发生了难以补救的重大影响以及不可收拾的变局。
民国三十年十月二十九日,过了午夜,就是十月三十日。
就在二十九日晚上十一点多钟,电话响了,一听到铃声,我的心立刻扑突扑突跳得好厉
害;在过去,我家里,除非偶而有人打错电话之外,在这个时候,从来没有人来过电话,如
果不是打错了,意会着,必定是有了要紧的事。因为知道我家里电话号码的,根本没有几个
人;一个是替我租这幢房子的胡永荃兄,一个是前一向为我儿子看病的聂崇侯大夫,还有一
个平常给我家其办点琐碎事情的胡永安,他是胡永荃的弟弟,他们全不会三更半夜打电话给
我。此外,与工作有关的只有一个在公共捕房的刘俊卿兄了。而和我关系最密切的区部书记
齐庆斌兄,他连我的电话住址都不知道,当然不会是他打来的。我拿起耳机一听,单是一句
「二爷吗?」,已经知道是俊卿兄打来的了。我说:「是我,出了事?」他说:「还没有,很
紧,『北边』和『西边』的,前后到了十来个,他们准备夜里出动,到那里?找谁?还不知
道。我不下班,随时会有电话,请你多保重。」
我一听就懂,原来「上海日本宪兵队」和伪「特工总部」(七十六号),已经派出不少人,
「知会」公共捕房,准备今夜要大举抓人。抓谁?最有可能的就是我们。
最近几个月,我们「上海区」有好几个单位失事,有好些个同志被捕,卽便没有人透露
一句口供,也会留下不少线索。虽然该疏散的已经疏散了;该迁移的也都迁移了,可是总没
有万全的方法,把所有的线索一刀切断而毫无牵连,又何况若干不可知的人事关系,更不可
能隔离得一无攀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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