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为了「上海区」整个组织的安全防护,的确已尽其所能,可是对于即将来临
的这场暴风雨,当然要谋以应付之道。于是我想打个电话给老齐,先把刚才得悉的情况告诉
他,同时也要和他打个商量。拿起电话一想,不行呵,他刚搬了家,还没有装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午夜过后一点钟光景,电话又响,等我赶前两步去接,忽然停了,拿起
听筒一听,嗡嗡作响,这不是作弄人吗?我从客厅里踱回卧房看看,孩子们都已睡熟,内人
低着头坐在床沿上打毛线。我让她早一点睡,她抬头望了望,没有回答我。
此刻,夜深人静,除了大街上过路的车子偶而扫过街面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我最担心
的是嘎的一声一辆车子停在巷子口,从上面倏的跳的下个大汉来,那可就麻烦了。眞是疑心
生暗鬼,于是用左手扯住窗帘子的下角,再用右手掀开一条缝,朝外面瞄了瞄,灰暗一片,
看不到什么。正走向沙发打算坐下来好好的想个主意之际,电话铃起,一听,仍是刘俊卿兄
打来的,他说:「两三分钟之前,他们已经出动了,有好几批,我现在和克莱德在一起,一
有消息,马上打电话。」他说到这裹一顿,我以为已经说完了,刚要把电话挂断,忽又听到
耳机里又传出喂、喂的叫声,我凑近耳机回了一声,只听俊卿兄又说道:「二爷,还有,法
租界那边,据说也一样,要特别加以小心才好。」
噢!对了,他们是有计划的全面出动,企图不在小处,这可怎么好?我看了一下墙上的
钟,差五分两点,外面早已实行宵禁,此刻有什么本事也施展不开了。
说到这里,无妨再把事先的措施说一说:我们早就拟了一套釜底抽薪的根本大计,奉准
后,目前正在执行的过程中。此一计划的基本精神,就是「大换班」,是要把在上海已经暴
露身份的、或是有了安全顾虑的工作同志,无论职位高低,任务重要与否,一律调离上海,
再由后方各地以及忠义救国军中,抽派干部前来予以补充。
这么做所牵动的层面虽然太大,而执行时所遭遇的实际问题也必定很多,可是不这么做
也不行。据事前估计,从上海调走的人员,大约总在五百人之谱,其中有一部份还携家带小,
并不像战斗部队那样,一声令下,立卽开拔;而预期派到上海来的,原计划近乎千人,这要
一个一个的遴选,其间需要考虑到的事项,比调走的还要多得多,所以进行的相当缓慢。
有一个最困扰的问题,也许很容易会想得到,那就是经费的支应了。因为这次大调度,
我们所放弃的工作处所─包括办公、交通、联络、电讯、技术等有十几处之多,还有家具、
器材、设备、装修等的损失,再加上一部份房屋的押租和顶费收不回来,累得主管财物的总
会计与区会计,已叫苦不迭;另外,还有一笔数目庞大的旅运,费用有待随时筹措,更是供
应不暇了。
有金钱出入,总得记一笔账,这正是特务工作本质上要求严格保密的一大讽刺。我们为
了此一问题,曾伤透了脑筋,甚至发生过争执,可是又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最令人担心的就
在这里,万一有一天会计部门出了事,那才是不堪设想呢。
我枯坐在客厅裹思索了这么久,一接触到这个问题,眞的不敢再想下去了。三点钟刚过,
电话又响,那种声音显得尖锐刺耳,有一种使人惶悚不安的感觉。这若是在白天,或者多几
个人在一起,也许就不一样了。我一听,自然是俊卿兄打来的,他说:「有一批人已经回来
交差,只带来一个人,看样子不像是这边的,我一定等到结束后才下班,二爷请安心。」
这么一说,我如释重负,立刻松了一口气。相隔只有到厕所小解那么一点时间,俊卿兄
在电话里的头一句话就说:「不好了!克莱德刚刚告诉我,又有好几批回到行里,其中十来
个全都是咱们的,另外还有好多东西。」我强作镇定的请俊卿想办法说:「能不能查查看都是
些什么人和什么东西?一有消息,赶快给我个信。」前后不到一刻钟,才松弛下了的心情,
突又紧张起来了。我好急,两年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以及多少人血肉筑成的工作基
础,岂不要毁于一夕了吗?最气人不过的是,只有等着挨揍,毫无还手的余地。
从三点半起,差不多每隔十多二十分钟就有一个电话,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俊
卿兄说:「有一个叫程远的和一个叫孙国昌的,一案二人,从他家里抄出好几箱东西,据说
都是些租约、账目之类,我没有看见,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现在,西边的人已经先把他们二
人带走了。」
这位程远,就是区会计陈贤荣的化名,孙国昌是陈贤荣的亲戚,最近因为一个人事多忙
不过来,特为请来帮忙并已报请任为助理的。这一下麻烦大了,陈、孙一出事,无论挺得住
挺不住,即便一句话都不说,只凭那些个账目单据,就已经足够牵动全局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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