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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等你_余以键【完结】(19)



接下来,艾楠觉得鼻孔里有一阵阵异香,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手脚被绳子捆着,挣扎着坐起来,朦胧的光线中看见摄影家正坐在她的侧面,旁边是一口yīn森森的棺材。

艾楠有气无力地惊叫。她急促地对摄影家问道:“蓝墨,我们被鬼抬到yīn间来了吗?我们死了吗?”

摄影家动了动被捆绑着的身子,眼睛里有一种光线,里边是濒死的绝望。

“完了,完了。”摄影家喃喃道,“我死了之后,你一定得想法逃出去。我已经给他们讲了,你是无辜的。我说他们如果害死无辜的人,你变成鬼都会来抓他们的。他们对此好像有点害怕。艾楠,你一定要挺住,这是人间最荒唐的悲剧了。”

艾楠头脑晕沉,如坠迷雾之中。摄影家身子麻木快坐不住了,只好顺势背靠着棺材。他仰起脸长叹了一口气说:“这棺材里装着一个死人,明天早晨,他们要将我和这口棺材一起埋进土坑里……”

摄影家说,这杀身之祸是半个多月前惹下的。当时,他背着摄影包和帐篷在天脊山上已经转悠好几天了。这天huáng昏他突然在一处陡崖之下发现了几间山民的房子,他走近去,听见了羊羔“吁吁”地叫声,原业是一只母羊正躺在羊圈里给几只小羊羔哺rǔ。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她抱起一只小羊羔,用松树皮一样苍老的手抚着羊羔柔软的绒毛。这qíng景让摄影家眼前一亮,他说老太婆你别动,我给你照一张相好吗?老太婆没有听懂他的话,这时房子里出来了一个gān瘦的中年男人,他双颊凹陷,颧骨很高。他说你要我妈做什么?摄影家连忙解释说是照相,就是拍一张照片。摄影家知道这深山里的山民有的终身未去过县城,风动镇最早出现汽车时,还有山民给停靠在路边的汽车喂糙。因此,摄影家努力给他们解释什么叫照相。最后,gān瘦男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仍然只有茫然。

接下来,摄影家让老太婆继续抱着羊羔站在羊圈旁,她树皮般苍老的手在羊羔雪白的绒毛上抚摸时让摄影家激动不已,他想将这幅摄影作品命名为“羔羊”,他觉得这幅画里有人类全部的意义。

光线已经暗了,摄影家拍摄时用了闪光灯。当雪亮的电光一闪时,gān瘦的男子在旁边发出惊叫。

“你这是什么东西?”他盯着摄影家手中的尼康相机问,“怎么有打雷前的那种闪电?”

摄影家又费力解释,最后和满脸迷惑的这对母子俩分手离去。没想到,照相后的第7天这老太婆便一命呜呼。死前先是说眼睛胀痛,接着叫心口痛,出不来气。老太婆的儿子左思右想,认为老母的死是摄影家用那个发光的仪器在她身上作了试验造成的。那光像闪电一样刺进人的眼睛和心脏,谁受得了?于是,老太婆的儿子与远近的亲戚一合计,决定去风动镇捉拿摄影家来陪葬,杀人抵命,天经地义。

“你赶快给他们解释呀!”艾楠听完摄影家的讲述后着急得大叫道。

摄影家绝望地摇头。他说他比艾楠先醒来几个小时,老太婆的儿子已经到这棚屋里来过了。他对这个gān瘦的汉子解释了许久,没有任何作用。“完了!”摄影家说,“我最后只得对那个愚昧透顶的家伙说,你们不能害了这个女人,她与这事一点关系也没有。”那个家伙哼了一声就走回那边房子去了。

艾楠只觉得天昏地转。她被捆绑着的手脚已经麻木,她感觉到身体已经死去了一部分。摄影家背靠着棺材坐着,他脸色苍白,仿佛棺材里死人的凉气已经抓住了他。

天已经黑了,有一盏油灯的光摇晃着向这棚屋走来。来人将油灯放在棺材盖上,蹲下身解开了艾楠脚上的绳索。艾楠看见了一张gān瘦如猴子的脸。

“你们不能这样!”摄影家像野shòu一样吼着。

“你明天到阎王爷那里去吼吧。”gān瘦的汉子说,“你害死了我老母,阎王爷要罚你下油锅的。”

艾楠被gān瘦的汉子带出了棚屋。“我给你一条生路。”他说,“你发什么抖呀,不会要你死的。”

转过几丛茅糙,艾楠被推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油灯昏暗,人影幢幢,想来都是这家人的亲戚吧。这间堂屋的侧面是睡房,艾楠被推进这里,坐在chuáng边上。

gān瘦的汉子脸上有了温和的表qíng。他说你别怕,只要做我的媳妇就没事了。他说老母被山外来的人害死了,该送他一个媳妇才行。“我们山里人就是穷一点。”他说,“我40多岁,该有个媳妇了。几年前从人贩子手里买来过一个女人,可是她命太薄,不到3天便在这间屋里上吊死了。”

艾楠本能地抬头一望,房中正有一道横梁,不太高,也许站在chuáng上伸手就能摸到。

也许是为了争取艾楠的好感,gān瘦的汉子给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你今晚就住这里。”他说,“你放心,我睡外间。明天老母下葬后再办喜事。其实,你跟着我们山里人,亏不了你的。不过,你别想跑,这山上到处都有野shòu,跑出去你也活不了。”

gān瘦的汉子出去了,艾楠听见他反锁房门的声音。她想着明天早晨就要发生的恐怖惨剧,想着摄影家此刻在黑暗的棚屋里背靠棺材坐着的样子,她对自己的处境反而不害怕了。她脑子里出奇地冷静。人在生死线上的冷静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夜已深了,前来这家农户奔丧的人都已睡去。gān瘦的汉子和他的几个表兄弟还在堂屋里喝酒,突然,侧面房间里传出“砰”的一声,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gān瘦的汉子跳起来,打开房门冲了进去。屋子里一灯如豆,昏huáng的光圈中,那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已在房梁上悬空而垂……

23. 满天星斗,深夜的山野荒凉而诡秘。艾楠和摄影家拼命地跑着,树丛、岩石和茅糙不断地和他们擦身而过。没有方向,也没有选择,他们一头钻进大山的腹中,不断地深入,离死亡越远越好。

就在半小时前,当那个gān瘦的汉子和他的兄弟们冲进房间扑向那个悬梁自尽的假人时,艾楠在混乱之中从门后闪出来,并且一转身锁上了房门。那个悬梁的假人是她用chuáng单包着枕头制作出来的,老天在最后时刻给了她这个逃生的智慧。当几个汉子被锁在屋里大呼小叫时,艾楠已在棚屋里解开了摄影家手脚上的绳索。然后没命地向星空下的山野里逃去。

很快的,有晃动的火把追来。艾楠将讨厌的裙子卷起来在腰间打了一个结,转眼看见摄影家正在地上拣石块准备狙击。她拉了他一把说没用的,快跑吧。凭感觉,那些像搜山犬一样的山里人很快就可以追上他们,气喘吁吁之中,一个山dòng出现在他们眼前。艾楠望了一眼黑漆漆的dòng口,没办法了,躲进去再说。

dòng里有一股凉气,艾楠跟在摄影家的身后摸索着往里走。艾楠说不会有黑熊吧,摄影家说没有闻到腥味。黑熊也许不住这里。突然,有火光从dòng口映进来,摄影家压低声音对艾楠说,我们赶快往里钻,他们也许要进dòng来寻找了。

谢天谢地,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dòng,黑暗中感觉到dòng内时宽时窄,并且出现过不少岔dòng。摄影家拉着艾楠的手慌不择路的往前走着。为了防止头撞在岩石上,摄影家的另一只手始终往前伸着,靠着cháo湿的dòng壁为自己引路。

火光果然跟进了山dòng。艾楠的心“突突”地跳着,在黑暗中跟着摄影家沿着山dòng七弯八拐地往深处逃,终于,身后面暗下来,没有一点儿光影了。为了保证安全,他们仍然摸索着往前走了一会儿才停歇下来。

他们在dòng内坐下来,喘着气不敢说话,紧张地听着有没有声音往这边跟过来。就这样过很久很久,一直到确信跟进dòng内的人早已离去,摄影家才长出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艾楠在黑暗中小声问道。

摄影家作了肯定的回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轻松感。“我们现在还不能出去,”摄影家说,“等天亮前他们回去睡觉了才行。”

在茫茫苍苍的天脊山中,一个不知名的山dòng在地下蛛网式地张开,艾楠和摄影家已粘在这网中而他们却全然不知。黑暗、孤独和寒意使他们相拥在一起,摄影家感到艾楠的身子一直有点发抖。他点燃了一支烟,在打火机的火光中看见艾楠斜靠着他似乎已经睡着了。

一切恍然若梦。那些把脸涂成鬼怪的家伙把他们从风动镇劫走以后,摄影家从迷魂香中醒来时的第一个感觉便是如在梦中。山dòng外也许快天亮了吧,如果不是艾楠救了他,这时他一定已被推着向葬他的土坑走去了。摄影家熄灭了烟头将艾楠冰凉的臂膀抱得紧了些,他想将自己身上的热量传一些给她。

艾楠突然惊恐地叫了一声,她醒了。她说我们赶快走吧,不然我们会死在这里的。她说她刚才梦见那个叫麦子的小女孩了,小女孩脸色苍白,嘴里叫着“妈妈”远远地向她跑来。艾楠说麦子一定是个魂灵,她一直在找妈妈……

摄影家听着艾楠在黑暗中讲她的梦,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打燃火机望着艾楠的脸说,我们走吧。打火机的光亮照着凸凹不平的dòng壁和dòng顶,他们拉着手向外走。然而,可怕的qíng形发生了,山dòng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三个分岔,哪一条道通向出口呢?他们选择了右边的山dòng,在七弯八拐之中走了很久以后,发现没路了,是个死dòng。再退回来走,连刚才那个三岔口也找不着了。暗黑的山dòng无限延伸,沿途都有岔口通向不同的方向。

打火机的火苗突然缩小,糟了,燃气快完了。摄影家松开指头,黑暗一下子淹没了他们。“还有一点点燃气了,留着关键时刻用吧。”摄影家握着发烫的打火机对艾楠说。

黑暗中浮动出艾楠的哭声,她说完了,我们出不去了。摄影家用劲握了握她的手说,别害怕,我们摸索着走,总会找到出口的。

艾楠平生第一次体会到绝境的含义。当他们用了几乎一整夜的时间也走不出这座深埋在大山中的地下迷宫时,死亡的黑袍不声不响地罩向他们了。又累又饿,他们本能地吸着dòng壁上渗进的水滴来苟延残喘。在沿着dòng壁转过又一道弯之后,艾楠跌倒了,是多少次跌倒已经记不清了,不过这次跌倒她已无力也无心爬起来。她意识到,人在某种时候,是宁愿死亡的。

摄影家这次没有像前几次那样鼓励她,咒骂她,也没有用有力的手拉起她,他自己也不行了,他们倒在了一起,坚硬的岩石被压在身下也不觉得疼痛。

“我知道了,有的山dòng里发现白骨是怎么一回事了。”艾楠绝望地说,“也好,活着太累了……”

摄影家在黑暗中长吸了一口气说:“我们真会死吗?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虽说人都会死的,但现在来还是太早了点。艾楠,都怪我的事连累了你。”

“也许,都是命中注定的吧。”艾楠感到全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八年了,我就没度过假,没想到这次从家里一出来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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