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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谈_[日]京极夏彦【完结】(20)

  “呃,可是就算你这么说……我说过好几次了,我并不是相信幽灵的存在。可是世上就是把这种事当成鬼故事谈论,聆听,理解。如果过世的老奶奶在守灵夜出现,那就只能是幽灵了。还是怎样?难道老奶奶就跟你那个大叫的姑婆一样,死了一次,又复活了吗?”

  “我曾祖母确实死了,水野兄。”阿繁说,“大人都说她是换上寿衣,安放进棺材,然后下葬了。”

  “那么,那……”

  “水野,你先等一下。”

  虽然还有些模糊,但我理解了。

  “阿繁,我问你,那炭笼怎么会转个不停?”

  “那是因为,”

  炭笼是圆形的——阿繁说。

  原来如此。

  “是衣摆碰到炭笼了呢。”

  “对。”

  那就不是幽灵了。

  不是活着或死了的问题。

  我……忽然兴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总有一天一定要去远野看看。

  注释:

  ①《远野物语》为柳田国男于一九一〇年出版之著作,内容为从岩手县远野町人佐佐木喜善那里听来,有关当地之各种传说故事和习俗。本篇中提及的所有异事,皆出自《远野物语》中之篇章。

  ②源赖朝(1147-1199),开设嫌仓幕府的初代将军。

  ③指井上圆了(1858-1919),佛教哲学家、教育家。为了破除迷信而开始研究妖怪,着有《妖怪学讲义》等,被称为“妖怪博士”。

  ④全名为《东海道四谷怪谈》,鹤屋南北所撰之歌舞剧剧本,描述浪人民谷伊右卫门为附凤攀龙而企图毒杀妻子阿岩,阿岩死后化成怨灵作崇伊右卫门及其新妻至死。

  第五章 柿子

  斜对面的老爷爷给了我一颗柿子。

  看起来不是很漂亮,但也不像是烂了,所以我想尝尝看好了,接过来一翻,一条虫冒了出来。

  被虫蛀了。

  真恶心,我丢掉了。

  我担心虫会从垃圾筒里爬出来,心神不宁。

  那条虫正用前端的小嘴巴啃着柿子肉,浑身沾满柿子汁,在柿子里面慢吞吞地前进吧。和身子一样大的隧道前方没有光明,为了前进,它必须吃个不停。偶然走到尽头,咬破外层,应该就可以出到柿子外面,但那也一样令人不安吧。

  真是幸好我不是虫。

  啊啊,那颗柿子里头究竟是什么模样?

  虫身大的洞孔究竟弯弯曲曲到哪里?

  真恶心。

  啊啊,太恶心了。

  我整个背部都凉了起来,想起了以前的事。

  以前有一棵柿子树。

  不,现在应该还在吧。家里后面的空地再过去一点的地方,长着许多鱼腥草的空地前面,有一栋屋檐下挂着三四个大蜘蛛网、木板墙坑坑洞洞的破旧人家。

  我用石子扔着那户人家的蜘蛛网正中央的鬼蜘蛛。

  我经常那样玩。

  那个时候我还不像现在这样觉得虫子恶心。我敢抓毛虫,敢捏蚯蚓,还经常把长脚盲蛛全部的脚拔光光,让它变得像颗豆子。真是难以置信。

  现在别说是摸了,连看到都恶心。

  光想像就恶心。

  可是我小时候一点都不在乎。

  所以总是在草叶泥土虫子堆中打滚、玩耍。或者说,我是生活在那些东西里面,掺和在那类有机物当中。自己和自己以外的事物没有什么区别。

  第一次钻过木板墙,我想应该是在追蝗虫的时候。

  以前我都待在围墙外,从木板缝之间朝蜘蛛丢石头。

  如果命中中心,蜘蛛就会被弹飞。不过蜘蛛不会被砸烂,只会跟石头一起飞走。即使没有命中,蜘蛛网一破,它就会跑掉。对于不跑还赖在原地的嚣张家伙,我就会继续丢。如果丢中蜘蛛网的边缘,吊丝断掉,蜘蛛网就会像拉到绳子的百叶窗一样,一下子卷起来。那么一来,蜘蛛也只好不情愿地退败。就像吊床的绳索突然断掉,蜘蛛一定吓了一大跳吧。

  有时候也会打到房子的墙壁,但没有人抱怨。我不会扔太大的石头,所以不会伤到墙壁。就算打伤墙壁也看不太出来,反正都是破房子了。而且感觉也不像有人住在里面,我似乎就是认定那是一栋空屋。

  即使如此,我还是毫无根据地觉得不可以钻过围墙。

  毫无根据吗?这是天经地义的常识吧。

  那里是别人家的土地,我当然会觉得不可以擅闯进去,所以我理所当然地避免侵入庭院。

  可是我跑进去了。

  那是东亚飞蝗吗?

  可能不是吧。

  因为那片黑色的木板墙上开了一个连大人都钻得过去的隙缝。不晓得是破了还是一朋了,总之是坏了,所以我才会忍不住钻过去嘛。谁叫那片老墙就像门一样开着。

  我以前一定也喜欢蝗虫吧。

  虽然现在不喜欢了。

  我想是蝗虫逃跑了。

  我在庭院里追蝗虫,只顾着看底下。

  我在杂草中到处奔跑,忽然抬头。

  看到了一棵大柿子树。

  上面结了满树的柿子。

  我打从心里赞叹它的壮观。

  因为过去都是隔着围墙看,从来没有由下往上看过吧。

  除了弯曲多节的树干,勇猛地向旁边伸展的树枝也非常壮观。那是棵又黑又大,枝栖繁茂的柿子树。看起来同样黝黑的叶子底下,结了许多浑圆而尾端有些尖起的橘色果实。

  我看着它的威容看了好一阵子。

  我看得出神了。

  可是,

  不,究竟是为什么呢?这段记忆很可怕,我总有些害怕。

  不是柿子树可怕,所以应该是那时候出过什么事吧。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我吃了什么苦头吗?例如被那户人家的人骂了、还是被狗吠了、跌倒受伤了,这类的事。

  我想应该不是。

  我望向垃圾桶。

  我介意起我丢掉柿子、可能会有虫爬出来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面有柿子,柿子里面有虫。

  好讨厌,万一虫跑出来怎么办?那条虫还活着呢。

  万一虫的小脸从垃圾桶边缘探出来怎么办?

  还是干脆捏死它算了?虫活生生蠕动的样子就很恶心了,要捏碎它也很恶心呐。如果捏死沾满柿子汁的虫,虫的体液一定会跟柿子汁混合在一起,不忍卒睹。

  然后我又想起了那棵柿子树。

  ——傻孩子。

  ——真是个傻孩子。

  ——就是要爬那种树。

  那种树?

  我记得那是祖母说的话。

  刚才在我脑中重播的,是祖母的声音吧。

  可是那种树是什么意思?

  那的确是一棵既丑陋又诡异的树,但有那么特别吗?

  不过那座庭院本身的确满诡异的。

  底下密密麻麻地长满了不知名的杂草。柿子树也一样。树皮漆黑,粗糙又弯弯曲曲,却比平房的屋顶还要高上一些。

  我记得最顶端结了一颗比其他都要大上许多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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