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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鼠之槛_[日]京极夏彦【完结】(182)

  牧村坐立难安。

  即便不是如此,牧村也遭到了极大的打击。

  并非同性恋者的山下无法了解他的心情,但是说起来就等于恋人差点遭到中年男子强奸,而自己目击了关于这件事的公开审判——虽然单身的山下也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但硬要形容的话,就是这种心情吧。

  而那个恋人居然追随强奸者离去了,所以牧村……

  “你是怎么溜出去的?”

  “我说我担心库院的灶火。典座常信师父从昨晚就不在了,贫僧被慈行师父指派为负责人。”

  牧村溜出禅堂,悄悄地接近知客寮,窥伺情况。

  “我听到常信师父的声音在问:要不要下山?佑贤师父之前离开禅堂的时候,说要离开寺院,所以我认为他们两位都要离开这座明慧寺了。英生是佑贤师父的弟子,所以我以为他也会一起下山……”

  与其说因为英生是佑贤的弟子,托雄似乎更怀疑英生变心了。

  不久后,中岛佑贤一个人走出了知客寮。

  牧村反射性地躲了起来,一阵迟疑后,追了上去。佑贤穿过法堂。走过大雄宝殿。这当中托雄好几次想要出声,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结果中岛进人大日殿,牧村不得已只好在门口等,他的记忆就在这里中断了。

  “我……被打了。”

  山下一看,他的后脑勺被打出伤来。

  似乎是从背后被殴打的,不是能够自己伪造的伤口。

  “哦,这好像很痛。看这样子……连脖子都伤到了吧?”

  听到山下这么说,牧村一脸疼痛地抚摸伤处。

  “然后你就昏倒了吗?”

  “嗯。”

  “被打的时候,你是蹲着的吗?还是站着的?”

  “嗯,我蹲低了身体。”

  “不是站着的?”

  “我记得我跪下了一边的膝盖。”

  从伤口的位置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只是,如果殴打牧村的真的是杉山哲童——不过哲童是个巨汉,无法如此断言。反过来说,如果托雄是站着被打的,那么行凶者除了哲童外别无可能了。

  “你知道你倒下了多久……昏倒了多久吗?”

  “这……我不知道。只是,我清醒过来时……”

  “哲童……杉山哲童站在那里是吧?”

  “对。那家伙……是那家伙干的,他用那根旗竿打死了佑贤师父。”

  “旗竿?”

  “就是旗竿,他拿在手里。”

  “哦,那根棒子,原来如此。”

  山下命令分派在外面的警官回收棒子。

  幸好它似乎还扔在法堂的石板地上。

  “可是,哲童站在我刚才站的地方吧?他是怎么站的?”

  “拿着棒子,双脚叉开站立,看不出来他是在看哪里。那个时候我还昏昏沉沉的,结果他不知何时不见了……我清醒时,看到眼前有什么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没想到那竟然是……啊,所以……”

  “不用担心,我没有怀疑你。嗯……?可是等一下,那里是出人口吧?哲童站在那里的时候,尸骸已经在那里了吗?”

  “有……又好像……没有,我没办法清楚地回想出来。我昏昏沉沉的,只知道哲童在,然后……嗯,有人倒在地上,应该是贯首猊下等人从里面出来。叫出佑贤师父名字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佑贤师父。当我完全清醒之后,只看到血流了一地……我吓死了,就……”

  “尖叫出声?可是……”

  哪里不太对劲。

  假设凶手是哲童好了。

  昏倒的牧村暂时觉醒,看到凶手哲童。假设这是行凶之前。

  那么就等于是哲童本来潜伏于站在大日殿人口旁边的牧村背后。而他殴打牧村使其昏厥,然后特地绕到另一头——容易被人看到的地方站着,等待中岛出来,而且他就让牧村这么倒在玄关口,这根本不算埋伏了。既然牧村负伤依然活着,就表示凶手让牧村昏倒的目的,是不想被目击到自己杀害中岛。那么按理应该会将昏倒的牧村从现场移走才对。就算没有那个时间,至少也不会特地跑到另一边去。

  就算牧村醒来时,中岛已遭杀害——那还是不对劲。因为那样就变成哲童一直呆呆地注视着遭到自己杀害的中岛遗体,直到费工夫弄昏的牧村恢复意识了。那样就没有殴打牧村的意义了。不仅如此,哲童还放着发出尖叫的牧村不管——也就是尽管明白牧村目击到自己行凶,却拿着凶器悠然出现于众人面前,将凶器砸到法堂前的石板地……

  太奇怪了。

  绝对太奇怪了。

  山下也知道哲童的智能发展似乎比一般人略微迟缓,但是他觉得并没有相差太多。不,也有可能是成长在特殊环境之下,所以看起来如此而已。他连基础教育都没有接受过,所以语汇应该很少,知识也很偏颇。再加上那沉默寡言与木讷的性格以及魁梧的体格,让人感觉他宛如怪物一般。不过这些都是偏见罢了。除去偏见来看,哲童的心智是否有障碍,即使有又是何种程度?山下不是医生,无法判断,但惟一可以确定的是,杉山哲童绝非异常。

  异常的是这座山本身。

  所以这种情况下,绝不该去认定那种人理所当然会做出那种异常行动。哲童不是什么杀人淫乐症的异常者,以这种意义来说,哲童与健全者没什么两样。不能把这些混为一谈,山下认为这是不正当的歧视。这种情况反倒应该视为哲童无法耍任何小手段才对,他应该不会做出湮灭证据或捏造不在场证明这类的隐蔽工作。

  ——可是……

  一种恐怖的想法忽地掠过山下脑海。

  ——如果哲童有杀人淫乐症的话……

  好黑,而且难走得要命。

  心情也逐渐动摇起来了。

  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不明就里地。

  鸟口有一点觉得自己窥见了恐怖的真面目。

  道理无法通用的——无法理解的恐怖。

  鸟口小的时候不怎么害怕幽灵,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做任何会遭到作祟的坏事。因果报应,会遭到幽灵作祟的人,说穿了就是坏家伙。鸟口读《四谷怪谈》[注],觉得真是大快人心。民谷伊右卫门多半都被写成狼心狗肺的家伙,他忍不住会边看边想:可怜的阿岩加油呀,打倒伊右卫门呀!

  只是,不明就里的东西很可怕。

  所以他讨厌战争。因为他不明白非死不可的理由,也不明白非得杀死敌人不可的理由。他觉得为国牺牲这种夸大、冠冕堂皇的说辞,与个人的死亡是格格不入的。

  鸟口也觉得,世上所有犯罪全都有复仇或怨恨、利益纠纷等等理由,这会不会是为了与战死作出区别而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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