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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备宴_[日]京极夏彦【完结】(126)

  “喂……那……”

  工藤知道这个机关。然后他偷出操纵春子无意识的行程表,抄写在淫秽的信里。

  所以……

  所以工藤的第八封信,可以连还没有发生的今晚的事情都写好。只要遵循行程表,就可以预先知道春子的未来。相反地,工藤无法书写自己的信被送达的过去的事实。因为那是预定之外的事,没有写在行程表里。

  春子并不是被偷窥。

  而是春子……在偷窥。

  偷窥写有自己未来的纸。

  木场悄悄地窥看春子的样子。

  凡庸,表情消失了。

  ——为什么我把花丢掉了?为什么呢?

  因为纸上写着要她把花丢掉。

  ——可……

  可恶!——木场在心中狠狠地骂道。

  他不明白这是在骂谁。

  是被骗的春子吗?

  是骗人的延命讲吗?

  还是对工藤?

  或木场自己……?

  ——全都是混账。

  愚蠢的木头人。

  蓝童子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木场说道:“喏,岩川刑警。那位工藤先生应该知道长寿延命讲的秘密他应该会老实地招供吧。这么一来……就能够揭发那个邪恶的汉方医了。喏,你也……愿意作证吧?”

  蓝童子以白皙的手指牵起春子的手,温柔地把她牵离木场身边,送到岩川那里。

  不知为何,木场伸出手去,但已经抓不着春子了。接着少年恭敬地对木场行了一礼。

  木场……

  表情变得极其凶暴。

  *

  我已经毁灭性地崩坏了。

  现在,我当中已经完全不剩下能够使用“我”这个第一人称的我了。我粘稠地融化,自毛细孔渗出,从排水沟溜走了。

  现在的我,已经和污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边才是我了吧。这样也算是幸福。

  我心想:要是我是液体就好了。

  用水稀释的话,可以提升透明度。加热的话,就会蒸发。不,可以在常温挥发的液体比较好。只要盖子松掉,就会徐徐减少,这一定很让人雀跃。

  我更加感到幸福。

  被揍了。

  假如,有一个真性被虐狂坠入了地狱。

  那种情况,那个人真的会觉得痛苦吗?如果他的癖好让他愈受到折磨,就会感到幸福,那么即使遭受到阿鼻地狱(注:佛教宇宙观中地狱中最苦的一种。为胡语音译合议,意为无间。堕落到此的众生受苦无间断,故称为“无间”,为八大地狱中的第八狱。)他也会欢喜的流泪吧。他肯定会在无间地狱中一次又一次地达到高潮。

  阎魔王也拿他没办法。

  又被揍了。

  警官生气地吼着叫我不要净说些疯言疯语,但是我没有任何话好说,也没有主义或主张。只要像这样让我呼吸空气,我就觉得幸福了。像我这种软趴趴的、被鱼抽走骨头的水母般(注:日本民间故事中,水母原本有骨头,但在取猴肝的任务中犯错失败,龙王便吩咐虾兵鱼将拔掉水母的骨头以示惩罚。)的东西,扔进垃圾桶里就是了。请把我扔掉吧。

  又被殴打了一次。

  无法理解警官在说什么,

  所以也无从回答。

  磅!

  桌子翻到了。

  警官愤怒地站在面前。

  有点恐怖。

  恐怖惊怖可怖。

  衣襟被抓住,拖了起来。

  好痛好痛好痛。

  有痛觉。

  我……还活着。

  疼痛是最根本的感情吗?

  因为或许会被杀,可是……

  肚子被踢,背部被踢。

  够了,住手。

  这种家伙这种家伙。

  没错,我是个污秽肮脏下流的猴子。

  此时我醒了。

  我人在黑暗的房间里,抱着膝盖坐着,只在短短一瞬间享受了极浅的睡眠。梦中的我是个自我流光的空洞容器。

  ——那才是真实吗?

  那样的话,现在像这样思考的我,是刚才的我所做的梦吗?警官被我的态度激怒,我被他踢着,意识断成一片片,作者我蹲在黑暗房间角落的梦吗?

  ——是一样的。

  没错

  或许这也是个梦境,会由于觉醒而画下句点。醒来的话……

  妻子就在那里,饭菜已经准备好,

  有朋友在,笑着……

  多么愉快啊。

  啊我做了一个好蠢的梦呢我被关进拘留所日夜遭到拷问和审问真是笑死人了那个警官说我杀人所以我就跟他说我怎么可能杀人呢我可是亲眼看到了逃走的我就是凶手啊没错我就是凶手。

  ——我,就是凶手。

  我醒了。

  警官正从大茶壶里倒出冷掉的茶,好像换了一个新的警官。不过看起来也像是同一个。我已经崩坏了。

  第六章

  欧托罗悉——

  欲言亦

  惊惶

  天有大梵天王,帝释天王

  地有日本镇守,八幡大菩萨

  ——阿苏家文书

  1

  每当面对镜子梳理刚洗好的头发,就想要剪掉,已经想了好几年了。

  提起濡湿的头发,试着束在后脑勺。

  心头一惊。

  好像……过世的妹妹。

  放开手,甩头。头发甩出的水滴,一片散乱,得重来了。擦掉粘在水银薄膜表面上的小水滴。

  ——一点都不想。

  妹妹在世时,从不曾觉得像。妹妹英姿逼人、刚毅果决、思路清晰,总是活的抬头挺胸。和自己完全不同,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然后,这才发现自己没办法剪掉头发的理由。

  ——因为妹妹是短头发。

  自己之所以穿和服,也是因为妹妹喜好穿洋服;自己会弯腰驼背,是因为妹妹抬头挺胸。

  日复一日,宛如整理仪容的仪式般,将留的极长的头发一丝不乱地扎起来,穿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以带子紧上,涂上白粉,点上朱红,然后总算是完成了自己这个女人……

  人说服装就是文化。那么这些繁杂的化妆、整装过程,就是女人变成女人的仪式。在文化性别差异里,雌与雄是不同的,众人特别夸示某些部分、模糊某些部分,来获得社会上的属性,成为男人或女人。因为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装扮的。

  那么所谓女人的本性,是存在于包裹女人的衣服上吗?

  那么……

  ——现在倒映在镜子里的这个裸女是什么人?

  织作茜想着这些事。

  她抓住右边的乳房。

  没办法脱卸铭刻在肉体上的女性。

  因为是男人。妹妹常说,将个人的属性归结于性别,是不智的。妹妹生前积极地参与提升女性地位、扩大女性权力的运动。

  茜十分明白妹妹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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