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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备宴_[日]京极夏彦【完结】(9)

  “可是……”

  就算隐瞒这种事件,也不会为国家带来任何好处:相反地,即使揭露,也不可能对战况造成影响。

  妹尾微笑。“总之……只要没被报导出来,不管再怎么重大的事件,也几乎不会有人知道。”

  “可是当地人会知道吧?人说悠悠之口难杜,马上就会传开的。”

  “报纸上写着那里与其他村子没什么往来。”

  “就算是这样,或多或少还是会有吧。总会有亲戚朋友之类的吧?不可能有村落完全孤立。又不是交通完全断绝的海上孤岛。纵使他们自给自足,那种生活也不可能成立。”

  “哎、唉。”妹尾伸手制止。“用不着这么激动。我啊,又不是断定就是怎么样。听好了,关口老师,这里有两篇报导,报导上尽管暗示这是全村惨遭杀害的历史性大惨案,却就此没了下文。我想知道事情的来去脉。另一方面,有个人怀疑几乎就在同一地区,有个村子消失了。而这个消失的村子的拼音首字母,与全村遭到杀害的村子相同……”

  “共同点只有这样而已啊。”

  “要写成杂志报导,这样就绰绰有余了……”

  “哦……”

  原来是来邀稿的。

  妹尾笑嘻嘻地搔搔脖子。“所以就算不是也无妨。就算只能证实那些报导是谣传,也算是种收获,对吧?而且光保先生能够确定是自己搞错的话,也能解除疑惑了。如果还能够顺便找到他原本待的村落,岂不是一石二鸟吗?”

  “你要我……写这份稿子?”

  “没有其他人选了。鸟口在追的事件愈来愈棘手,可是杂志不快点出刊就糟糕了,这可关乎《实录犯罪》的存亡呀。采访费用我会先预付给您,您不愿意吗?”

  “呃……”

  老实说,我困窘了。

  连日来的不适,让我整个人瘫痪了,这是事实。但我也觉得需要找个机会转换一下心情。

  而且就算光坐在书桌前瞪着稿纸,也只是坐痛自己的屁股罢了。硬是要写,也只写得出劣作,写出来的稿子也未必能登上杂志。上个月刊载的稿费早已拿去偿还债务,家计现在已经是捉襟见肘,若不尽快想想办法,危机已迫在眉睫。

  “可是……”

  这是个混沌模糊的任务。]

  完全不晓得该从哪里着手才好。这与其说是采访,更想调查。我是个作家,不是侦探,完全不知道调查的窍门。我迟迟不作答,妹尾便说:“如果您答应,我会介绍光保先生给您认识。”

  “就算这样……”

  “听说光保先生每天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脑袋有问题,疑神疑鬼地过日子。如果去年自己去的地方是hebito村,为什么会住着自己不认识的村民?为什么村子的名字会不见?他说他无论如何都想知道。还有,如果其他地方真有hebito村存在,他怎么样都想去一趟。”

  “为什么?”

  “他说有事要找佐伯家。”

  “有事啊……”

  这个时候,我忽地想起。

  尽管我从容不迫地听着妹尾的话,认为这是可以用道理理清的问题,但如果这是……

  这世上没有不可思议的事……

  这是朋友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我有时候也这么认为,但有时候却无法这么认为。又没有可能这件事其实就是这么离奇不可思议……?

  我默默地望着肮脏的窗户。

  2

  光保公平这个人有如一颗鸡蛋般,难以捉摸。就像妹尾说的,他红润的肌肤充满光泽弹性,额头非常宽广,上头只是敷衍似的长了几根如羽毛般的头发,显然他已濒临秃顶危机。他的小眼睛如婴儿般浑圆,还有小鼻子及小嘴巴,几乎没有眉毛。

  “我这个人啊,很胆小的。”光保说道。他虽是笑着说,看起来却像一脸苦恼,又像在生气。总之,几乎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心情。

  “我小的时候,每次走夜路,总觉得会有怪物从背后追上来。那个时候我很喜欢吃麦饼,所以总是一边告诉自己:回到家就有麦饼吃喽,回到家就有麦饼出喽,一边拼命地往前走。就像在马的鼻子前面吊红萝卜那样。”

  “哦……”

  “不好意思!”光保突然大声说。

  “啊?”

  “请问您……重听吗?”

  “啥?”

  “您重听吗?”光保再次询问,指着自己的耳朵。看样子是因为我的反应太少,被误认为有听觉障碍了。

  “呃,这……不是的。”

  “哎呀,失礼了。其实我因为遭到轰炸,右耳受创,有些不灵敏,以为关口先生也是这样。真不好意思。”

  “不会……”

  “啊,我拜读了您的大作。不过,耳朵听不清楚,嗓门自然而然就会变大,实在不适合密谈。”

  光保放声大笑。“也因为这样,我算是个伤残军人……也加入了伤残军人的援助团体。”

  “哦,这样啊。”

  我这个人在个性与人格上也有着重大缺陷,不过光是如此,应该无法指望得到光保的援助吧。

  “这非常不容易。”

  “什么东西不容易?”

  “援助活动。我自以为是诚心诚意地在帮助别人,但是有时候他们会觉得遭到歧视,觉得我是在同情。真的很难。他们会说:‘你伤得轻,我伤得重,所以你瞧不起我,同情我,帮助我,陶醉在优越感中。’我觉得很受伤。哎,说我是自我满足,或许没错,可是我并没有歧视别人的意思。”

  “哦,我了解。”

  光保虽然看起来有点神经质,不过似乎性情温厚,与恶意完全沾不上边。他应该真的是出于善意而提供援助吧。

  不过心意这种东西,鲜少能够真正传达给对方。所以如果如实地传给了对方,还是把它当成偶然比较好。

  换句话说,能够传达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也能够传达;传达不到的时候,无论怎么做都传达不了——就是这么回事。

  “哎,问题并不单纯。确实,世上充满了偏见与歧视。就算说话的人没那个意思,也总是有种受到歧视的感觉。相反地,不管受到多么严重的偏见与歧视,只要承受的一方一无所觉的话,就等于没有。”

  “确实如此……”

  “关口先生,身为一个作家,您怎么想?”

  “呃……”

  大从一开始……就是我不拿手的话题。

  苦思恶想之后,我发表了一段莫名其妙的意见。

  不仅不明所以,有可能连语言本身都说不通。我吞吐又结巴,光保附和着认真聆听,过了半晌后说:“不愧是钻研文学的,讲的话真是深奥难解哪。”他是太高估我,把我的话想得太深了吧。虽然觉得总比让他目瞪口呆要来得好,却也没甚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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