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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94)

  虽然自与次郎的位置无法瞧见,但不难推测这平日一脸安详的巡查大人,此时的神情想必是十分吓人。

  书生未回答只字片语,仅任凭鼻血一路朝下巴淌。

  「混帐东西,我可是个一等巡查,还不快给我从实招来?看来你还真是个大胆狂徒呀。且慢,跟踪官差原本就是大不敬,更何况潜入他人庭园、窥探屋中景况,更是法理难容。看来,该当场将你绳之以法,方为上策。」

  话毕,剑之进便放开此男的下巴,掏出了捕绳。

  揔兵卫也于此时松手。谁知那额头上肿了个包的男人竟然逮住这空隙,朝揔兵卫身躯使劲一撞,淌鼻血的则是一把将剑之进给撞开,没命地狂奔起来。

  「给我站住!」

  剑之进正欲追上去,却让揔兵卫一把拉住。

  「且慢,且慢。」

  「放、放手!难道要坐视他们俩逃逸?」

  放走他们俩有什么关系?揔兵卫说道:

  「什、什么?就这么放走他们俩?揔兵卫,你难道是疯了?」

  稍安勿躁,揔兵卫说道。这下两人的反应竟与平日完全相反,剑之进一脸迷惑地问道:

  「揔兵卫,这情况教人哪能不激动?不是连你自己都遭他们俩给打了?」

  「虽是他们俩先动的手,但动粗的可是我。剑之进,这等小喽啰,逮回去也没什么用处。既然是我动的粗,这两人对我的攻击便不能算数。此外,即便他们俩真曾跟踪过你,也没任何证据可兹证明。倘若真要治罪,也只能就两人潜入庭园窥探一项,这哪会是什么大罪?又不是偷窥年轻姑娘入浴,在屋内的可是个又枯又瘦的老爷子呀。」

  小夜小姐不也在屋内?正马说道。

  「但可没在入浴或如厕时遭这两人偷窥罢?再者,他们俩不过是小喽啰,反正也不可能知悉多少内情。再怎么逼供,也套不出什么话儿来。」

  「话、话虽如此,但揔兵卫……」

  话虽如此……剑之进转头望向与次郎,欲言又止地再度嘀咕道。

  「总之,此事不值得在意。这些家伙的身分,我大抵猜得出。」

  话毕,这莽汉解下了头巾。

  「喂,你若是信口开河,小心我斩了你。」

  「我哪是信口开河了?若我记得没错,那两人应是孝悌塾的塾生。」

  「孝悌塾?可就是你日前提及的……」

  那孝悌塾?正马一脸惊讶地问道。

  「没错,正是那家塾。」

  「涩谷,你怎认得出?」

  「当然认得出。我曾见过教我给逮着的那两个家伙,逃跑了的那张脸孔也记得清清楚楚。若有需要,随时都能将他们给逮回来。」

  孝悌塾?剑之进高声惊呼:

  「这——不正是公房卿之公子所开设的私塾么?」

  名曰孝悌塾者,仅此一处,揔兵卫说道:

  「的确为由良卿之子所开设的私塾。这些家伙曾来我道场劝诱门生,长相我当然是记得清清楚楚。道场如今门可罗雀,就是教这些家伙给害的。」

  看来揔兵卫的门生果然是教这家私塾给抢了去。

  「不过,这孝悌塾的塾生为何要跟踪剑之进,并潜入九十九庵窥探?」

  「这还用说?想必是为了瞧瞧你这与塾主之父亲大人有关的妖怪巡查大人,究竟在探查些什么罢。」

  话毕,揔兵卫一派豪迈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陆】

  三日后的夜里,与次郎再度造访九十九庵。

  除了有事得向老隐士报告,同时也亟欲厘清某些质疑。教那莽汉大闹一场后,公房卿一案已被搅和得含糊不清了。

  与次郎在玄关打声招呼,小夜随即现身,表示老人家正在等候其到来。

  一如往常,老人正蜷缩着身子窝在小屋内。为两人奉上茶后,小夜便恭恭敬敬地坐到了老人身旁。

  与次郎略显不知所措。

  一时想不到该从何把话说起,最后才鼓起勇气打开话匣子。但还没来得及脱口,老人便抢先一步询问情况如何了。

  「情况如何?敢问老隐士是指……?」

  「当然是指上回那几位暴徒一事。」

  「噢,原来是指那件事儿。咱们那使剑的所言不假,那几人果然是孝悌塾之塾生。」

  「果然如揔兵卫先生所言?」

  「是的。这回果真教他给说中了。逃逸者乃一名曰山形之士族,与塾长由良公笃氏原为同门,两人原本一同师事于某位儒者门下,算是公笃氏之学弟。如今成为公笃氏之弟子,于塾内担任番头。」

  总之,那几个人即为公房卿之子的门下弟子?那么?此举之动机究竟为何?一白翁问道。

  「这揔兵卫也质问清楚了。」

  「质问?难不成揔兵卫先生是……?」

  「是的。老隐士想必要认为,由于门生为私塾所夺,揔兵卫心怀积怨,故对其施以一番拷问——实则不然。噢,或许这使剑的天生一脸凶相,只要是与人面对面质问,看来大都像是逼问。据说当时揔兵卫仅向塾生们表示,自己将同东京警视局本署关说,保证绝不问其罪,借此要求塾生们供出真相。」

  这简直是昔日地回(注:今意指往来于城乡之间销售货品维生的商人。江户时代特指被剥夺户籍的无宿人,多以四处兜售香具或经营博奕营生。因其浪迹天涯的性质,常为负责维持治安之奉行所等机关吸收为线民或杂役。亦作地迴)擅长采取的手段,与次郎心想。

  揔兵卫虽认为自己一味示好,但看在塾生眼里,这质问法恐怕是更为凶险罢。

  「塾生此举,乃出于对其师由良之忠诚。其实,公笃氏之祖父,即公房卿之父胤房卿,于临终时曾有一番遗言。」

  「遗言?」

  噢,其实,也不全然是遗言,与次郎更正道:

  「胤房卿自维新前便卧病在床,后于明治二年辞世。临终时期,几乎都处于梦呓状态。故此,其言或许算不上是遗言——」

  吾人终获至宝——

  亦获至福——

  吾之至宝,汝等务必珍视之,临终前,公家不断重复说着这番话。

  「胤房卿当时已是意识朦胧,就连看见家人长相也认不出,往事今事均混杂一气,故无人认真看待此言。但当时年方十六之公笃氏却记得清清楚楚,并长年对此耿耿于怀。」

  「对此耿耿于怀?」

  「是的。儒家对父兄之言,较常人更为尊崇。据说由良家对此之要求,也较武家更为严格。胤房卿虽已退隐,但毕竟是家长公房卿之父,公笃氏也是自幼便对自己身为长子,终将继承家嗣深有自觉,故即便是祖父临终前一番呓语,也丝毫不敢轻忽——」

  至宝。

  公笃氏曾向其父询问此事,但公房卿亦表不知情。公笃氏判断祖父应是未曾向父亲提及此事,便就此展开调查。

  但到头来,什么也没查着。

  此事竟未有任何记录留存。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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