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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巷说百物语_[日]京极夏彦【完结】(93)

  公房卿于这片黄昏下的湿地上徘徊。

  接下来。

  映入眼帘的东西,看得他刹时浑身僵硬。不仅一步也走不得,仿佛是教鬼给压住了似的,连呼吸也给符停了。

  在渐趋昏暗的荒地另一头,竟有一片蓝光。

  看来既非火焰,也不是某种反射。只见这火光有如戏里的樟脑火般,发出蓝白色的火光。

  和当时一个样儿。

  出于直觉,公房卿如此心想。

  指的当然是儿时见到的女人、以及鹭鸟所发的光。

  从这片光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发着蓝白色的光芒。

  另一个则是从头到脚一片漆黑。

  漆黑的人影静悄悄地走向动弹不得的公房卿,低头深深鞠了个躬,接着便报上了名来。

  ——在下乃熊野权现之仆佣,名曰八咫鸦。

  此时,湿地已为浓浓黑夜所笼罩。

  而这八咫鸦,更是漆黑得有如浑身涂上了墨。

  八咫鸦又说道:

  ——这位即是远自太古便定居此处之青鹭。

  ——吾乃奉侍诹访大神之南方鹭。

  发着光的,是个女人身影。

  而且,正是当年那女人。

  自此时起,公房卿对自己的记忆便无半点儿存疑。

  公房卿亦向剑之进表示,即使已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此女当时的面容,对他来说至今仍是记忆犹新。

  当时四下已是一片黑暗,名为八咫鸦的男子虽是一片漆黑,此女却绽放着蓝白光芒。

  容貌也被映照得一清二楚。

  至于被问及此女生得是什么模样,公房卿仅表示不知该如何以言语形容,但就是能清晰忆起。

  ——与大人阔别多年。

  八咫鸦说道:

  ——今见公房大人长成如此健壮

  ——在下甚感欣慰。

  ——只不过……

  大人实不宜前来此地,八咫鸦向公房卿说道:

  ——此处有其他神明驻居。

  ——大人既已于安居他界。

  ——便万万不该踏足此地。

  铃。

  话毕,八咫鸦便摇了一声铃。

  听见铃响,原本加诸于自己身躯的束缚顿时解开,公房卿便不省人事地朝地上一倒。唯于晕厥前的一瞬间——

  公房卿再次看见了那羽朝夜空飞去的发光青鹭。

  只见其于辽阔的夜空中渐行渐远。

  清醒时,公房卿发现自己竟然倒卧于杖突山麓一名为舟渡石之巨岩旁。

  遭逢此事后,公房卿便终止旅程,打道回府。

  听完剑之进这番陈述,老人先是沉默了半晌。

  端坐老人身旁的小夜,也同样是闭口不语。

  「敢问此事——」

  究竟该如何解释?剑之进诚惶诚恐地询问道。

  老人闭着双眼,抬起头来说道:

  「此人以八咫鸦自称?」

  「是的——请问其中可有什么玄机?」

  不不,老人虽如此回答,但嗓音中却透露出些许动摇。

  「这是何时的事儿?」

  「噢,距今已有二十数年,算来应是安政年间的事儿了。在下虽不甚明暸,但当时公房卿的岁数似乎已有二十二、三。若是三、四岁的娃儿,或许还可能是看走了眼儿,到这岁数,想必应不至于误判才是。」

  「的确不至于误判。」

  「果真是如此?但……」

  这八咫鸦的确存在,老人说道。

  「的确存在——敢问老隐士此言何意?」

  剑之进探出身子问道。就在此时。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与次郎又听见一阵咒骂,最后才听出那熟悉的嘶哑嗓音。咒骂中起初只夹杂着几声咆哮,最后却变成了粗话连篇的怒骂。

  「这不是揔兵卫的嗓音么?」

  错不了,此时传来的,正是那莽汉的怒骂声。剑之进说完正欲起身,但还没来得及站稳,这下又听见了正马的哀号声。

  正马这下的嗓音,听来还颇为凄惨。

  「不、不好了,矢作、笹村,你们俩若是在屋内,赶紧出来罢。」

  请两位在此静候——话毕,剑之进便弯低身子拉开了纸门,火速冲出门外。与次郎则是朝老人与小夜各望了一眼,紧接着便追了上去。

  只见一身洋装的正马倒坐玄关前。

  「喂,你在这儿做什么?出了什么事儿?」

  「哪、哪还有什么事儿?我上笹村租屋处,发现里头没人,心想可能是到这儿来了,便雇了人力车赶来,却看到你正朝这儿走。当时便打算跟在后头,看看你在打什么主意。想不到你竟如此狡猾,打、打算瞒着我抢先一步。」

  「我问的可不是这件事儿!」

  剑之进一把掴起正马的衣襟说道。

  「稍、稍安勿躁,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也在跟踪你们俩哩。发现了这几个家伙,我紧张得赶紧折回去,把涩谷这家伙给找来。」

  「有人跟踪我们俩?」

  剑之进松开了手,正马随即摔到在地。

  「喂,别随便把我朝地上扔好么?没错,有人在跟踪你这毫无警觉的一等巡查。待我载着涩谷赶回来时,已不见你的踪影,便到这儿来瞧瞧。原本以为小夜小姐或许在家,未料朝矮树丛内一探……」

  便望见这两个家伙躲在圜内窃听你们在屋内的议论。这时,突然有个如雷的大嗓门把话给接了下去。

  只见身缠襷衣(注:着日式服装时,为挂起长袖而斜系两肩,于背后交叉的布带)、头系头巾、一脸宛若山贼的凶相的揔兵卫,正扭着两名看似文弱书生的男子的脖子,大剌剌地站在巷子里头。

  这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场面。

  「瞧这两个傻子,竟然有胆袭击我揔兵卫,等下辈子再说罢。」

  此话一点儿也不假。只要稍稍认识揔兵卫的,想必都要作如是想。常人若不是疯了,理应无胆攻击他这怪物。看来,两人还真是错过了一场好戏呀。

  话毕,这莽汉得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这景象还真像是报上或锦绘中的插图呀,与次郎心想。就逮的两名男子不住哀号。其中一个额头上肿了个斗大的包,另一个则是鼻血淌个不止,看来两个都被狠狠痛揍了一顿。

  那身穿洋装的家伙怎么了?正马揉着腰问道。

  「噢?那家伙一看到我这张脸,就一溜烟地像只兔子般遁逃了。你难道没盯着他?」

  「谁想盯着那野蛮的家伙?」

  「哼,瞧你孬得像什么似的。难道坐视恶汉逃逸,是西洋文化之常情?未免也太没用了罢。倒是这两个家伙,不仅无勇无谋,想不到还如此不经打。」

  正马还没来得及反骏,眉毛吊得丈高的剑之进便朝揔兵卫走去,掴起其中一个书生的下巴。教他给挑上的,是淌着鼻血的那个。

  「混帐东西,胆敢跟踪我,目的何在?」

  这书生一看到剑之进的神情,脸色旋即转为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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