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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客栈_蔡骏【完结】(38)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缓缓地把水月放到席子上。

  “水月,你终于回家了。”我心里轻轻地念了一句。

  然后,我把房门锁了起来,从包里找出一块gān净的毛巾。我坐在了chuáng边,深qíng地注视着躺在席子上的水月。

  是的,我说过她就像睡着了一样。那件白色的长裙还在滴着水,紧紧地贴合着她的身体,显出一副苗条迷人的身材,只是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有些吓人。

  看着水月安详的脸庞,一下子我想到了很多,许多年来,我的命运总是在嘲讽着我,现在依然是如此——命运让我与水月在幽灵客栈相遇,命运让我们在七天之内坠入爱的深渊,命运又让我们在转眼间yīn阳两隔。

  接下来,我开始拿着毛巾给水月擦身,从她沾满海水的头发开始,小心翼翼地擦遍了她全身。我的动作很慢,手上也很轻,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给她擦gān净。

  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但我并没有动,而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但敲门声始终在继续,我终于站起来打开了一道门fèng。

  透过狭窄的门fèng,我看到了一盏昏huáng的煤油灯,提灯的人正是丁雨山,他看起来非常小心,压低了声音说:“我们下去谈谈好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同意了,但离开时特别把房门给锁了起来。

  来到底楼的大堂里,他们仍然坐在餐桌前等着我,就连秋云也下来了,而阿昌则站在他们的身后。

  惨白的灯光照着他们的脸,样子似乎比死去的水月更加可怕。我冷冷地说:“有什么事就说吧。”

  丁雨山的脸上挤出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容:“周旋,你一定饿了吧,先坐下来吃晚饭吧。”

  餐桌上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晚餐,我确实感到自己又冷又饿,也就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不到10分钟就吃好了。

  然后,我擦了擦嘴巴说:“你们不会是特地叫我下来吃饭的吧?”

  “当然不是。”说话的是秋云,她盯着我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们的意思。”

  我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水月?你们为什么总是盯着水月?你们因为她而感到恐惧?”

  “她不是沉睡在海底吗?”

  “不,也许昨天她根本就没有沉下去,而是被海水的暗流一下子卷到了远处,只是没有被我们找到而已。我估计在昨天huáng昏,当我们回到客栈以后,她又被涨cháo的海水带了回来。是的,她被冲上了海滩,就这样在海边躺了20多个小时,直到刚才被我发现。”

  “这怎么可能?你又是怎么会想到去海滩的?”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吧。”

  他们沉默了片刻,似乎都在想象着我抱起水月的那一幕。

  突然,高凡颤抖着说话了:“不可思议。”

  “是的,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嘴唇都有些发麻了。

  丁雨山终于说话了:“行了,周旋,我们就当这是一场奇迹吧。”

  “奇迹?你说得没错。”

  “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处理水月?”

  “处理?”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激动地问,“为什么要用这个词?她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个人!”

  “不,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具尸体。”

  我微微地颤抖了一下:“你想怎么样?”

  丁雨山看着我的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埋了她。”

  瞬间,我感到血脉贲张起来,qíng感完全压倒了理智,我怔怔地说:“埋了水月?不,绝不,我绝不!”

  “让死者入土为安,是我们生者的责任。”

  “不,不——”我猛地摇了摇头,然后把目光对准了琴然和苏美,“你们不是和水月从小一起长大的吗?难道舍得离开她吗?”

  苏美咬着嘴唇说:“我们不可能把水月的尸体带回去的,先通知这里的火葬场吧。”

  “你们要把她给烧了?不,我绝不和她分开。”我想当时我已经疯了,根本意识不到嘴里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秋云用柔和的声音说:“周旋,你的jīng神很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吧。等你一觉醒来以后,就会主动把水月给埋了的。”

  当时我的脑子里昏昏沉沉,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起身离开了大堂,晃晃悠悠地跑上了楼梯。

  刚刚跑上二楼的走廊,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只见阿昌提着煤油灯跑了上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卷竹席。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在接过了席子后,我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等阿昌走了以后,我抱着席子进入房间,然后再把房门给锁好。水月依然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柔和的灯光照着她苍白的脸庞,紧闭的眼皮微微发出一些反光。那身白色的长裙已经完全gān了,依然紧裹着她的身体。

  台风正在呼啸着,我走到窗前轻轻地打开一道fèng,只听到外面的狂风bào雨震耳yù聋,一丝yīn冷的风立刻卷了进来,让我猛打了一个冷战。我连忙关掉窗户,外面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我只能想象着浑浊的làng头,在台风的指引下疯狂冲击海岸的景象。

  我听到墙壁和木板发出清晰的颤抖声,感觉就像是一场轻微的地震。这座客栈已经有90多年的历史了,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在台风的冲击下摇摇yù坠。其实,我真希望幽灵客栈被台风卷走,也就不再有这么多恶梦了。

  把阿昌给我的竹席铺在了地板上,这张席子是全新的,摸上去光滑而gān净。也许,整个客栈里只有这丑陋的哑巴,才能够明白我的心思,他知道我会给水月守夜的,chuáng自然是留给了水月,而我就要睡地板了。

  入睡前我又看了一眼水月,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给刚刚去世的爷爷守灵时,他就躺在家里的一张竹榻上,穿着件白色的寿衣。整晚房间里都点着蜡烛和香,而且绝对不能关灯,始终都要有光线照着死者,但不能出现镜子或者任何能反光的东西。

  叶萧,现在的人们已经很少能经历这种事了,往往亲人一死就被送到了火葬场里。其实,古时候几乎所有的死人,都会由亲人来守灵,有的人甚至要与死者在一起昼夜不停地度过7天,没有人会觉得恐惧,只有失去自己所爱之人的忧伤和悲戚。

  守夜开始了——

  水月闭着眼睛躺在chuáng上,我睁着眼睛躺在地板上,就这样坚持了两三个小时,静静地听着窗外呼啸的台风,直到被汹涌的海水吞入黑暗之中。

  是的,我感到自己躺在漫无天日的水底,就像水月的样子。忽然,一线幽暗的光覆盖到了我身上,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歌声。

  我听不懂那些歌词,只记得它曲折委婉的旋律,还有深夜里dòng萧的伴奏,这是——

  子夜歌。

  一瞬间,我的眼前似乎看到了什么……

  闪光的碎片从我脑中掠过,我猛然睁开了眼睛,天花板上的灯光立刻she入瞳孔,让我一阵头晕目眩。这里不是黑暗的海底,而是幽灵客栈里我的房间,我正躺在铺着席子的地板上。

  忽然,我感到胸口上盖着什么东西,一股特别的感觉直渗入体内,让我的胸腔里有些发闷。我立刻从席子上坐了起来,发现身上正盖着一件衣服,在柔和的灯光发出一片幽幽的反光。我迷迷糊糊地用手摸了摸那衣服,只感到水一般的光滑和柔软,那是上好的丝绸面料。

  不,这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一件戏服!

  我再定睛一看,身上盖着的正是那件绣花的女褶,除此以外,还有云肩、水袖、裙裾……整套木匣里的戏服全都盖在我身上。

  刹那间,我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趴到我的身上,紧紧地贴合着我的身体,抚摸着我每一寸皮肤。这感觉冰凉而柔软,就像海底的水流,就像水月死后的身体。

  不,我立刻颤抖着爬了起来,于是那些戏服全都落到了地板上。我记得昨天准备把戏服给烧掉的,可是一转眼它们就失踪了,而现在这些戏服又自己跑了出来。

  难道,是我梦游了——在睡梦中我把戏服找了出来,然后又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它们是有生命的吗?

  我现在对这些戏服感到恐惧,立刻找出那只木匣,重新叠好了这些戏服,再小心地放了进去。我把木匣的盖头关好,又放进了旅行包里。

  窗外的台风仍在肆nüè。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看了看chuáng上的水月,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我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的手——我记得她的双手是平放在身体两侧的,但这时我看到:她的左手正放在自己的身体上。

  是谁动过她了?

  突然,我跑到门后看了看,房门依旧锁得好好的,没有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难道还是我的梦游?

  不,这不可能。

  可死人是不会自己挪动双手的。

  我的心跳立刻加快了,后背心冒出几丝凉意。我轻轻地伏下身子,摸了摸她的脸庞——

  天哪,我的手上感到了轻微的温度。

  就像突然被触电了一样,我的手立刻弹了起来。我抚摸着自己的手,似乎还能感受到水月身上的温度,这是真的吗?

  我再一次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水月的手腕。找寻了片刻之后,我终于摸到了她的脉搏,虽然微弱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水月的脉搏在跳动!

  然后,我颤抖着把手伸到了她的鼻孔前,手上立刻感到了她一阵微微的呼吸——她活过来了!

  正当理智几乎要崩溃时,我看到水月的眼皮微微地动了起来。

  几秒钟后,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过程,几乎魂飞魄散——水月的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我。

  她复活了!

  至少,我确信这不是梦。

  透过她略显疲惫的半睁的眼皮,我看到了她那茫然的目光,一些晶莹的东西在眼眶里闪烁着。不,再坚硬的岩石都会被她融化,面对着这双忧郁的眼睛,我没有权利恐惧,更没有权利退缩。

  水月盯着我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深qíng,我知道——这是爱的眼神。

  她的那双嘴唇微微嚅动了几下,终于缓缓地张开。我听到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在咳一口浓痰,她的表qíng也有些痛苦起来。我立刻把手伸到了她头下,轻轻地扶她起来。水月把头凑到了chuáng边,对着地板吐出一口绿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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