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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公墓_蔡骏【完结】(21)

  庄秋水不耐烦地摇摇头:“妈妈,人家遇到危险了,我当然要救她的啊。”

  余芬芳又去问了问医生,帮她去药房取了药,又亲自给小蝶打了一瓶吊针。

  小蝶被推到了输液室,她睁开虚弱的眼睛,看着输液瓶里的液体,一点一滴地落下来。金属的针头cha在静脉血管里,冰凉的药水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庄秋水一直坐在身边,他的眼神焦虑不安,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她听到庄秋水在打电话,好象是在和双双通话。他告诉双双他们在医院里,小蝶并没有生命危险,今晚吊完针就可以回学校了。

  尚小蝶又闭上了眼睛,空气中充满了医院药水的味道。脑子如一直开着的放映机,回忆刚才在蝴蝶公墓的所见所闻——

  但记忆似乎断裂了,后面很多事qíng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究竟还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幽灵来到她面前了吗?对了,她记得那个墓碑上有她的名字,难道是同名同姓的人?抑或是某种幻觉?还是老天留给她的归宿?

  药水仍在一滴滴落下,而泪水则从眼角滑落了,沿着脸颊侧面流到了头发里。血管渐渐热了起来,海水从四周淹没身体,大脑沉入了黑暗……

  蛹(6)

  6月11日夜晚22点45分

  两个小时后。

  余芬芳带着一包新衣服回到输液室。她看到小蝶的衣服已经很脏了,便向实习护士借了留在更衣室箱里的衣服。

  儿子已经困得在旁边睡着了,而小蝶也闭着眼睛没醒来。吊针已经快结束了,余芬芳叫醒了小蝶,将针头从她静脉里拔了出来。

  整整一瓶药水吊了进去,尚小蝶的体力已恢复了很多,可以自己下来走路了。余芬芳轻声说:“姑娘,你衣服都脏了,换些gān净衣服吧。”

  尚小蝶脑子都一片空白了,她顺从地跟着护士长,来到一个小房间里。她脱下身一的脏衣服,刚要换上那件gān净衣服时,余芬芳忽然叫了起来:“等一等!”

  她看到了尚小蝶胸前的胎记。

  四十九岁的护士长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丑陋的印记,几乎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腿一软几乎倒在了地上。

  尚小蝶害羞地护着胸前,尴尬地说:“这不是伤疤,是胎记,自打我生下来就有了。

  余芬芳已吓得魂不附体了,她的嘴唇继续颤抖,眼神里的恐惧无法用语言描述。她又把目光移到小蝶脸上,连连摇头道:“不......不......”

  尚小蝶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刚才在蝴蝶公墓还伤到脸了?还好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就是些粉刺痘痘罢了。她迅即把新衣服套在身上,低下头说:“谢谢。”

  余芬芳叹了一口气:“回去吧,今晚要好好休息,还要按时吃药。明天高烧还不退的话,再到医院里来找我。”

  小蝶出来了,庄秋水也醒了过来。他向妈妈点了点头,便护送着小蝶离开了医院。

  已经超过半夜十一点了,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回S大。

  庄秋水又给双双打了个电话,让她不要再担心了。他会送小蝶回寝室的,让双双先睡下吧,她可以明天再来看小蝶。

  忽然,尚小蝶又感到浑身无力了,渐渐倒在了庄秋水肩上。

  她迷迷糊糊地说:“刚才那老护士真奇怪,在我换衣服时拼命盯着我看,那眼神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我是个妖怪似的。”

  “她是我妈妈。”庄秋水冷冷地回答。

  “啊!”

  小蝶完全没有相到,她把头靠到了另一边车窗,再也不说话了。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穿破城市的黑夜,来到S大校门口。

  蛹(7)

  6月11日深夜23点30分

  月色如洗

  女生寝室楼。

  庄秋水护送着小蝶来到楼下,当他要进楼时被舍监喝止住了:“喂,这位男生怎么回事!都几点了还敢进来?”

  这才意识到不能进女生楼了,庄秋水只能连声说对不起。他让小蝶给室友们打电话,让她们下来接她上去。

  但尚小蝶连连摇头,根本就不敢打给室友电话,说怕打扰人家休息。

  庄秋水叹了口气,索xing自己打电话了,他的手机里存着“校花”田巧儿的号码。

  对方很快接电话了,传来田巧儿兴奋的声音:“庄秋水,都那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你能不能下来?我现在你的寝室楼下。”

  “哦,等我一会儿哦。”

  虽然田巧儿故作矜持,但话语中仍然难掩得意。

  小蝶挣脱了庄秋水的手说:“我自己可以上去的。”

  “我不放心!我答应过双双,要送你到寝室的。”

  田巧儿已经跑下楼梯了,但当她看到庄秋水身边的小蝶时,那张脸立即由兴奋变成失望,接着又转成了对小蝶的轻蔑,潜台词是——就凭你这样儿?

  庄秋水说小蝶生病了,走路不太方便,请田巧儿保护她上楼。

  这时,田巧儿的脸色已一阵青一阵白了,她心想你半夜打电话请老娘下来,却是要搀扶尚小蝶上楼,好像这丑小鸭变成了千金小姐,而“校花”倒成了侍女丫鬟!

  但田巧儿到底还是要面子,她硬撑着点了点头,便搂着小蝶的肩膀一起上楼了。

  庄秋水目送她们消失在楼道里,又傻傻地站在原地半天,直到舍监出来把他赶走。

  同时,小蝶已回到了寝室。田巧儿当即翻脸道:“没想到你还会来装病这一招!算你狠!”

  宋优和曼丽也很惊讶,她们正等着十二点的世界杯比赛。当看到小蝶苍白的脸色,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其实,今天大家qíng绪都不好,下午刚回学校就听到了一个噩耗——白露死了!

  老师禁止她们谈论这个话题,男生们私底下却传得神乎其神:说白露气管里生了一个虫子。最后变成了一个硕大的绿色螳螂,撕破白露的咽喉爬了出来......

  同寝室的室友突然死于非命,任何人都会感到恐惧的。虽然平时关系并不是很好,但她们还是掉了不少眼泪。何况前几天白露反常的表现,那天半夜里呕出来的虫子。如今白露的chuáng铺已空了出来,或许她的幽灵仍然眷恋着这里,悄无声息地躺在她们的身边。

  尚小蝶爬到上铺,闭上眼睛再也不动弹了。

  人生最恐怖的一天终于过去了,但她再也无法回忆了,宁愿拿个橡皮擦全部抹去。

  额头还有些热度,脑子里有无数个人在说话,还没有睡着梦已经跳出来了。

  她梦见了妈妈......

  蛹(8)

  走出蝴蝶公墓后第一个白昼。

  她睡了整整一上午,直至阳光照she到额头,才痛苦地睁开眼睛。

  眼前没有古老的高墙,没有深深的门dòng,也没有荒糙下的墓冢,只有金铃子的歌唱。尚小蝶转头看了看对面,chuáng铺上空空如也,寝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抓了抓头发,责备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

  chuáng脚就是她的大包,她爬起来把包打开。包里还有孟冰雨的笔记本,包括手电筒和指南针。还有手机呢?手忙脚乱找了半天,在书包夹层里找到了,大概是庄秋水帮她放进去的。

  她摸摸自己额头,热度已退了下去,喉咙也不像昨晚那么疼了。但浑身上下的关节还很难受,有什么力量正在撕裂自己。

  包里有昨晚医院开的药,她艰难地爬下来,倒杯热水服下了药片。

  她看到了白露的chuáng铺——空空如也的chuáng铺,现在被收拾得gāngān净净。就连白露的日常用品,都被学校老师带走保管起来了。白露的养父母都已经死了,惟一的姐姐去年已死于神秘车祸,现在她又孤零零地离开世界。

  还有,白露喉咙里的虫卵——那究竟是什么?

  小蝶又要掉眼泪了。

  她去洗了一个热水澡,要把从“蝴蝶公墓”带来的尘土都洗掉,但总有些东西永远都洗不掉。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子前,她戴上眼镜看着胸前的胎记——奇怪,颜色不对了,本来是丑陋的棕黑色,如今变成了好几种颜色。一大块鲜红色,好像要从皮肤里渗出血来......

  原来你道旧疤痕,现在却宛如刚被撕破的伤口,她下意识地捂住胎记,觉得皮肤上微微灼热的疼痛。又感到一阵头晕,越想看清镜子里的自己,眼睛就越是难受。她痛苦地抱着头,穿好衣服跑回了寝室。

  前脚刚踏进房门,陆双双后脚就踩了进来。她带着吃的东西,来慰问最好的朋友。

  “哎呀,你真让我担心死了——”双双忽然想到了白露,立即掩着嘴说,“哦,我们不能说‘死’这个字。”

  “你也知道白露死了吧?”

  小蝶苦笑了一下,看着已经腾空的chuáng铺。

  “他们传说的是真的吗?白露喉咙里长出了一个螳螂?”

  “我——不知道!”

  双双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你真的找到蝴蝶公墓了?”

  “嗯,不信你可以问庄秋水。”

  “他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了。对了,你gān吗不接我电话呢?”

  尚小蝶摇摇头,她如何找到蝴蝶公墓的?那里又是什么样子?她不想再让第三个人知道。

  6月12日下午14点30分

  站在课堂上的是孙子楚,洪亮地念出了《庄子.齐物论》中的《蝶梦》。

  尚小蝶坐在第三排,随着孙子楚抑扬顿挫的语调,唐宋平水韵的古音,她仿佛也随两千多年前的庄周,一同化身为翩然飞舞的蝶。陆双双却偷偷听着MP3里的《两只蝴蝶》。

  第一次听孙子楚讲课,原来的老师突然生病,临时请孙子楚来救火。谁知这家伙抛开原有教案,天马行空地说起了庄子。刚说完《秋水》,便跳到了庄周梦蝶:“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在大自然无拘无束地飞舞。他觉得自己更适应蝴蝶的生活,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个叫庄周的人。一梦醒来,默然神伤,不知是庄周做梦化为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化为庄周?但蝴蝶不是庄周,庄周也不是蝴蝶,二者在不经意间已然物化!”

  小蝶竟听得入了神,传奇的老师仍在滔滔不绝:“清人张cháo写有一部奇书《幽梦影》,其中有一句绝妙。”

  黑板上写下一行字——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没想到孙子楚还卖了个关子:“同学们,你们自己体会这句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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