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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翳_鲁班尺【完结】(26)

  “原来她还在黑巫寮。”夏巴山若有所思。

  王掌柜回到柜台后,不叫他便不再出来了。

  “夏先生,好像这儿的人都不太喜欢这个尼哦。”莫残说道。

  夏巴山端着一碗米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说:“苗俗崇鬼,整天与鬼打jiāo道的女人,人家当然是又敬又怕了。唉,只怪当年夏某年轻气盛,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当晚,夏巴山喝了两三坛子米酒,最后醉倒了,莫残扶他上楼歇息,自己洗漱完毕后继续在chuáng上打坐练功。

  在真武道观藏书阁翻阅典籍时,书中都说大小周天打通以后,体内真气游走经络循环不息,可自己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有丝毫的气息存在,“缩胎散气功”跟传统说法非但不一样,甚至是截然相反。

  感觉不到气息的存在,这往后该如何接着往下修炼呢?莫残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脑袋里晕乎乎的,看来今晚有点喝多了,不想了还是睡觉吧。他在躺下身子的同时,意念着一推手,屋子中间八仙桌上的那盏油灯“呼”的灭了,可此时他已转身睡下并没有看见。

  次日清晨,吃过早饭后收拾行装,夏巴山仍是一身走方郎中的打扮。天气凉了,莫残从包袱里取出皮坎肩套在身上,两人与王掌柜打了招呼后走出了客栈。

  “我们去见尼哦。”夏巴山说道。

  出来古丈坪坝子便是崎岖山路,两人沿着小径艰难的攀登前行,一路上峰峦陡峭,荆密糙深,不时见有蛇蝎出没其间。一直走到huáng昏时分,约莫已行了二十余里,最后来到了一座高山下,清冷的山风拂过,令人感到丝丝寒意。

  但见此山岩峰奇险,怪石嶙峋,山腰的悬崖石壁中有一道宽宽的裂fèng,下连百丈深谷,fèng隙处有横石相接,宛如一道天然石梁。

  “那里便是黑巫寮了,唉,山水依旧,却已人事全非啊。”夏巴山望着熟识的山川景致,不由得心生感慨。

  莫残看见他似乎眼眶湿润了,于是好奇的问道:“夏先生,你以前来过这里?”

  夏巴山点了点头:“那还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一晃都三十多年了。莫残,我们若是隐匿在此处,官府便永远都找不到了。”

  莫残目光凝视着远方天际,没有作答。

  来到山腰站在石梁之上,往下望去深不可测,yīn风习习,令人不寒而栗。走过横石,转过一面崖壁,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山坳,几间茅屋,竹篱笆围着一小片药圃,有炊烟袅袅升起。

  夏巴山停住了脚步,高声喊道:“尼哦姑娘,故人来访,请予一见。”

  许久,听到茅屋内有一苍老的女人说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声音中充满了苍凉与悲切,并带有一丝的怨毒。

  听声音应该是位婆婆才对,夏先生怎么称呼对方姑娘呢,莫残大惑不解。

  夏巴山前行了两步,说道:“姑娘,当年都是夏某的错,不该偷偷的溜走,如今你我都已年迈,过去的事qíng就让它过去吧。”

  “你走吧,别再让本姑娘看见你,不然会杀了你。”那声音听起来恶狠狠的。

  夏巴山闻言表qíng竟然松弛下来,面露一丝笑容:“夏某既然千里迢迢来苗疆,要杀便杀好了,尸首也会长伴黑巫寮。这些年来,夏某一直未曾娶妻,现在想起来,就是心中放不下姑娘。”

  莫残惊讶的望着夏巴山,这么ròu麻的话竟然出自他口。

  “花言巧语,骗得了谁?”那妇人道。

  夏巴山松了一口气,又向前行了数步,已经快到茅屋门口了,只见他信誓旦旦的说道:“夏某对天发誓,此生今世再也不离开尼哦姑娘,而且也不许姑娘离开夏某。”

  屋内传来叹息之声:“你是有求于本姑娘么,外面的孩子是谁?”

  “他叫莫残,夏某的徒弟,是他有事相求。”夏巴山赶紧说道。

  “进来吧。”那妇人幽幽道。

  莫残跟随着走进了茅屋,房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糙药味儿,火塘旁的木制轮椅上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面目异常丑陋,额头凸起,满脸的褶皱,唯有双目却炯炯有神,双瞳比普通人大有一半还多,并且散发着一种幽幽的乌光。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夏巴山目光落在了尼哦瘫痪的双腿上。

  “你眼瞎了么,夏巴山,看到本姑娘这个样子,为你刚才的话后悔了吧?”尼哦嘴角一撇不屑的说道。

  夏巴山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姑娘错了,夏巴山年轻时虽有过失,但现已年逾花甲,又还能苟活多少年呢?如今姑娘一人孤苦伶仃,腿脚又不便,夏某岂能置之于不顾。”

  尼哦听了这番表白根本不为所动,依旧冷冰冰的说道:“本姑娘三十年前就已发过毒誓,再也不为中原汉人治病,这孩子也是一样。”

  “他不是来治病的。”

  “不为治病,大老远跑来苗疆gān嘛?”

  “莫残被官府遍发海捕文书通缉,实在无处可逃了。”

  尼哦嘿嘿冷笑两声,露出口中几颗huáng褐色板牙:“你们还是走吧,汉人狡诈善变,这孩子也是一样,本姑娘不会帮他的。”

  “我不是汉人,是云南大理白族人。”莫残说道。

  尼哦仔细的打量着莫残:“你不是汉人,嗯,既然是中原汉人官府要抓你,本姑娘倒可以考虑让你躲上一阵子,到旁边的茅屋去吧,房间要自己打扫,平时不允许来本姑娘房里,知道了么?”

  “知道了,婆婆。”

  “不许叫婆婆,以后只许称姑娘。”尼哦厉声说道。

  “是,婆……姑娘,我这就去打扫。”莫残找了把扫帚去了对面的茅屋,心里想这老太婆真怪,处处透着诡异。

  “姑娘,夏某当年私下离开黑巫寮,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那时年轻气盛,想要闯dàng江湖gān一番事业,俗话说‘男儿不为良相,则为良医’,不想屈于这山中一辈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头想来那时多么幼稚,还不如留在这山里终老,与自己相爱的人度过一生,布衣粗茶淡饭就好,再也不担心仇家天涯海角的追杀。”夏巴山怅然道。

  “你被仇人追杀?”尼哦淡淡的看着他。

  “不瞒姑娘说,夏某十年前就开始为仇家所追杀……”夏巴山从自己当年被巫山帮追杀,远避滇西开医舍收了莫残做学徒开始讲起,后来如何为少帮主治病被再次陷害关入地牢,以及一年前逃出巴东,莫残到九宫山道观学艺被官府缉拿并逃狱,其后辗转来到湘西苗疆的经过详尽叙述了一遍。

  尼哦听了半晌未作声,最后默默的掉转轮椅,不再说话了,但也没有赶夏巴山离开黑巫寮。

  晚上,夏巴山两人吃了点随身携带的gān粮,早早躺在了旁边茅屋的chuáng上。夏巴山看出了莫残眼中的诸多疑问,于是便讲述了自己年轻时的一段往事。

  第二十七章 书符

  当年,夏巴山是游走川鄂一带的江湖铃医,听人说湖广挣钱容易些,于是便渡江来到了湘西苗疆。在医治一家苗人时,仍旧是老习惯不改把话说得太满,即使发觉病患已是屋漏脉胃绝的脉象时,仍给其服用了huáng鹤丹。第二天当他想要溜走的时候,不巧遇上了山洪bào发,被阻隔在了酉水岸边。没想到那家苗人懂得放蛊,早已在夏巴山的饭菜中下了蚯蚓蛊,目的是医不好病人他也活不成。

  夏巴山在酉水岸边正发愁如何渡江时,虫蛊发作了,腹中似有无数条蚯蚓在蠕动,有的上钻进胃里疼痛难忍,有的下至肛门附近奇痒难耐。他几yù跳进江里,最后还是吞服了好几粒huáng鹤丹,想要截住腹中虫患,然后一路寻到了黑巫寮,几乎是爬进了黑巫师尼哦的茅屋。

  尼哦虽然治好了夏巴山,但却喜欢上了他。在苗疆,放蛊者纵然遭人们嫉恨,而黑巫却又让人敬畏与害怕,因此相貌丑陋的尼哦都三十几岁了,依旧无人敢娶。夏巴山何尝不知尼哦的心思,但她长得也实在是太丑了,不过因感其救命之恩,所以仍委身与她同居了月余,然后找了个空档趁机溜掉了。

  “你那时很英俊吗?”莫残问。

  “那还用说,山地苗人大都黑瘦矮小,而老夫当年可算是仪表堂堂,大个子皮肤白皙细腻,当然那时还没有山羊胡子。”夏巴山回忆起当年的模样,仍然激动不已。

  “你还皮肤细腻?”莫残咯咯笑道。

  “你这小子。”夏巴山也觉得自己夸得过头了。

  “夏先生,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唉,老夫一辈子làng迹天涯已经腻了,若能呆在这儿终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莫残,你现在被宜昌襄阳两府通缉和巫山帮追杀,倒不如索xing在这儿呆上几年,向尼哦学些本领,日后回到江湖上也有个一技之长,起码可以衣食无忧了。”

  “尼哦能教我什么呢?”

  “莫残,你可别小瞧了她,尼哦是苗疆最有名的黑巫师,能解所有种类的蛊毒,但这还不是要你学的,她最大的本事是那双眼睛,能够看到常人瞧不见的东西。”

  “什么东西?”莫残问。

  “是一些不gān净的邪物,若她愿意传授给你,将来回到中原以后,你这一辈子也就不用愁了。”夏巴山告诉莫残,苗疆巫术源于远古,那时候医巫不分,后来祝由科在中原发展起来,形成了最初的中医。而巫术则一直在苗疆这些边远地区传承下来,尼哦就是其中的翘楚者,这得益于她的那一双摄魂眼,任何不gān净的东西都逃不出她的目力所及。

  怪不得尼哦的眼睛看起来挺吓人的,莫残想。

  第二天清晨,莫残被屋外一阵喧哗声吵醒了,于是揉了揉眼睛走出房门。

  尼哦的门前聚集了一帮山地苗人,男人青布衣裤,妇女束发锥髻着圆领大襟绣花短衣,正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莫残凑上前去,看见地上倒卧着一个赤luǒ上身的中年汉子,肚子鼓的老大,后背上生满了紫黑色疽痈,肌ròu微微抽搐着好像很痛苦。

  “这是羊毛疔,”夏巴山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此疔红淡者为嫩,紫黑色为老,饮食汤水药物入口即吐,若不及时医治必死。”

  “那应该如何来医治呢?”莫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病人。

  “可用穿上白丝线的小fèng衣针,线尾打成双线结,从黑点底下穿过去,两手挽线轻轻提起,就能够看见羊毛样的雪白细丝,随即用剪刀剪断就可以了。不过一定要仔细的寻找,凡汗毛孔有黑点的地方,都要按照以上的挑法一个不留。这是走方铃医的法子,你再看看尼哦如何来治,足让你大开眼界。”夏巴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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