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土地公有什么要注意的吗？”张子尧问画里那位。
画里那位这会儿又有些犯瞌睡了，眼皮子一搭一搭地，敷衍哼了声：“有的吧。”
“是什么？”
“不知道。”
“……”
“土地公就是个地方小神，”烛九yīn理所当然道，“本君这样的高贵存在若要找他们做事，抠抠脚就来了连眼神都不用递，哪里还用什么香炉烧jī……咦，你那烧jī看着不错，给本君算了。”
“一张画儿跟别人抢什么吃的。”张子尧侧过身护着那只烧jī，“不给。”
在烛九yīn不满嘟囔着“小气”的抱怨声中，张子尧将那些贡品在窗边一一摆开，期间眼睛不自觉地一个劲儿往窗户外头瞟，就好像他真的能看见周围有没有神仙是的――点香时，他手的微微颤抖出卖了此时此刻他紧张的qíng绪：他张子尧就是一介凡夫俗子，从来没有见过什么神仙，眼下眼瞧着要动真格的了，他还真有点紧张，生怕冲撞了神明。
“紧张什么？”
待张子尧准备好一切回到桌边坐好，提起笔屏住呼吸坐等“神迹”，在他身后的画卷道：“就是宴请土地而已――”
墨迹扩散开来。
【烛九yīn大人道：紧张什么？就是宴请土地而已……】
“啊啊啊你别说话！”qíng急之中张子尧傻了吧唧地对手中的笔嚷嚷，“他的不算！挂墙上那个不算！”
也许是他这一吼分了神，那原本清晰的墨迹跟着晕染开来，点龙笔沉甸甸的又变成了原来的模样，这下子连张子尧都不敢说话了。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屋外屋檐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张子尧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屏住呼吸，再一次拼命qiáng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这一杆笔一张纸上去，但是他的目光却忍不住一次次地望向窗外――
这是。
从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
凉风chuī过，月色清冷，张子尧被这冷不丁地猫叫声吓了一跳，手也跟着猛地抖抖，一滴浓郁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之上！
一只灵巧的猫儿从外头跳跃到了张子尧所在房间的窗棱上，猫儿有着纯huáng的皮毛，金线勾勒一般的金□□眸，平鼻短腰，尾长而尖细，它的前爪微微压低，后爪偏高，极漂亮的一只金丝猫……那猫冷不丁地与张子尧对视上，张子尧顿时觉得就像是有人大冬拎着一桶冷水从他头顶浇灌，整个人如坠冰窖，手脚不听使唤，想动动弹不得，喉咙紧绷，整个人像是被那大huáng猫的一眼摄去魂魄――
此时那猫又“喵喵”叫了两声，跃下窗棱，直奔着那摆放在窗前月下烧jī而去！
“啊！”张子尧惊呼一声，“那个不是给你――”
话还未落，余光却猛地瞥见当猫跃入房内，点龙笔下墨迹晕染开来！
【福德正神太连清身前十尺开外窗棱进入厢房。】
【福德正神太连清正坐姿不雅地啃咬烧jī。】
张子尧震惊地看看身前宣纸上的字，又瞪大了眼看看不远处抱着烧jī啃得特别欢快的大huáng猫――
当宣纸上出现【福德正神太连清被烧jī骨头咔住牙】时，那huáng猫也应景儿地“呸呸”吐出jī骨……
张子尧：“……”
吐完骨头，只见大huáng猫身子微微弓起，看了看四周用极为不屑的眼瞥了一眼张子尧，低头叼起烧jī眼瞧着就要跑路！张子尧心中一急，想要去追奈何却无论如何动弹不得――就在此时，在他身后声音极轻、只有他才能听见的低沉男音响起：“跑？唤他名讳。”
张子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太连清！”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子尧语落同时，舒展开身子正要轻盈跳上窗棱的猫就像是被人下了束缚符咒身体猛地僵直，“嗷呜”一声直挺挺从半空中下落――
紧跟着“砰”地一声闷响，取代大huáng猫趴在地上的，是一名皮肤白皙、肚大如瓜的白嫩胖子！他约凡人年至三十四五，生的细眼圆鼻满脸福相，一双瞳眸与方才那猫的huáng金眸无二，只是短腿短手，本该是腰的地方圆滚滚地挂着个腰带，上古体字书“福德正神”……
这会儿，胖子坐在地上，一只手上撑着把烂兮兮的huáng伞，另外一只手抱着啃了一半的烧jī，慌慌张张看看四周，又连滚带爬地爬起来，用极为尖细的声音冲着张子尧所在方向嚷嚷――
“何人如此莽撞！无礼直唤本神名讳！放肆喵！放肆喵！喵嗷放肆喵！”
“……”
张子尧毫不犹豫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露出了身后的画卷。
画卷中，由龙化作人形的英俊男子坐在乱石之中，翘着二郎腿抖了抖，掀了掀眼皮子淡淡道：“本君唤你，又如何？”
☆、第30章 城
以前总是听这条赖皮龙chuī嘘自己多厉害地位多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张子尧总是听听就罢了也没放在心上――
时至今日，他终于开始不得不正式思考自己以往是不是真的有点狗眼看人低。
此时，只见不远处那胖子听见画中传来的声音就先是虎躯一震，猛地抬起那短短的脖子往画卷方向看来，那双金huáng色的猫瞳眯成了一条警觉的fèng，手中的huáng纸伞抖了抖――厢房中烛光很暗，刚开始他大概还没看清楚卷中人的模样，片刻凝视之后，只见那眯成fèng的猫瞳渐渐睁大睁圆，举着伞的胖子从“警觉的猫”变成了“惊恐的猫”――
小huáng伞“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烛……烛龙大爷喵？！！！！！！！”
京城土地公那胖胖的身体颤颤悠悠地往前迈了一步――抬起头冷不丁与画中男子淡定双眸对视上后，他又“喵嗷”地以那体型很难做到的轻盈往后跳了一大步，大屁股“吧唧”一下碟坐在地，小短腿在空中拼命地蹬了瞪，嘴巴里哭爹喊娘道：“烛龙大爷！哎哟我的亲娘哟！喵嗷嗷嗷！烛龙大爷！！真的是您喵？！”
……声音中的畏惧和尊敬可是骗不得人的。
张子尧心qíng复杂地瞥了眼画卷中的赖皮龙，心想这家伙看来不仅仅是在凡人民间小本里名声不好――瞧瞧好好地一个土地公公被他吓得如同见了鬼一般，啧啧，真是作孽。
琢磨之间，土地公太连清圆滚滚的身子已经从地上像是气球一样轻盈地漂浮了起来，穿着三角形小绣鞋的脚尖点地旋转一圈，他对着画卷方向来了个标准的叩拜（同一时间受不起神明叩拜的张子尧跳到了一旁更远的地方）――土地神脑门儿磕地脑袋埋在小短手里，圆屁股高高撅起，一条金huáng的尾巴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声音恭恭敬敬道：“小神拜见钟山大神、十二巫祖烛九yīn大爷喵！”
烛九yīn皱起眉，轻轻“啧”了声露出个不耐烦的表qíng。
张子尧：“？”
“大爷，您消失了五百年，整整五百年……咱们这天上地下几乎倒腾了个便也没找到您去了哪儿，天界地界流言纷飞，咱们都以为您遭遇了什么不测喵……”太连清猛地颤抖了下，就好像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从手背之上飞快地瞥了画卷中的男子的脸色一眼，这才颤颤悠悠继续道，“还好您没事！见到您真是太好了喵嗷嗷！”
张子尧：“……”
烛九yīn：“本君能有什么事？你先起来。”男子说话时候那嗓音低沉严肃，气势威严不怒自威，跟哄骗张子尧给他挠肚皮的赖皮狗完全判若两龙……
妈的智障，这不挺人模人样的吗？明明能好好做人非要天天gān些不当人的事儿，专程欺负我呢吧……张子尧靠在一旁心想。
太连清应了一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捡起了烧jī和自己的小huáng伞，烧jī收进小huáng伞里便小时了，小huáng伞被重新撑开靠在土地公厚实的肩膀上。
烛九yīn淡然道：“五百年？你倒是清楚本君消失了多久，有心了。”
太连清微一伏身这才继续道：“这事儿说来到有些渊源喵――大爷有所不知喵，前些日子，王母娘娘的九露浣月衣从珍宝柜中不翼而飞，不过几日小神又亲眼所见，于凡人皇帝寿宴上那仙器出现在一名凡人歌姬身上……美则美矣，然仙器沾上了凡人的污糟亦被娘娘所恼，势要查出是谁胆大包天敢拿她的仙器去讨好凡夫俗子――一时间天庭众男神仙人人自危喵，就连玉皇大帝也难于幸免……”
“嗯，”烛九yīn眼皮子抖了抖，仿佛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张子尧，“然后呢？”
“喵，大殿上，二郎真君大人道，可惜烛九yīn大爷您已消声灭迹五百年了喵，否则这种事倒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
太连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烛九yīn：“……”
张子尧：“……”
张子尧突然反应过来烛九yīn刚才瞥自己那一眼的动作大概可以理解为心虚……他抬起右手捂住了嘴，想了想觉得不够，又将左手压在右手上，腮帮子无声地鼓了股――这个动作成功地换来了烛九yīn警告似的一眼，那眼神杀气腾腾仿佛在说：敢笑出声就把你供出去，有种你就笑。
张子尧清了清嗓子，在暗处做了个讨饶的动作，放下了捂着嘴的手恢复面无表qíng一本正经的模样，垂首而立。
“是么？”烛九yīn当真无辜一般yīn阳怪气冷笑道，“那专程养狗看门的三只眼脚趾头还真聪明啊？”
太连清哆嗦了下，语气那叫个恭敬完美诠释了“狗腿”二字：“小神当然觉得喵，大爷是绝迹不会gān这档事儿的喵，毕竟大爷风里来雨里去，什么美人儿没见过――”
张子尧翻了个白眼，心想，风雨来雨里去？你该看看他嚷嚷着“小雪舞”“小芳菲”时有多qíng真意切。
太连清：“……小神只是那个时候才恍惚明白，大爷已从三界消失五百年……说道这个，大爷喵，您在画卷里做什么呢喵喵？”
太连清问题一落，屋内陷入片刻死寂。
太连清捕捉到了这一刻的微妙，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终于将正眼放到了一旁垂眉顺眼当透明人的张子尧身上――目光在张子尧身上扫了扫，最后定格在了他手中的鎏金笔上，一丝惊讶的光在金□□眸里一闪而过：“明察秋毫笔喵？张家的人怎地跑到这地方来了喵嗷？大爷，您这该不会是……”
被封灵封在画儿里了吧？
所以这些年才消声灭迹。
所以这些年那些上仙无论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烛九yīn真迹。
所以……
这若是真的，那可是个大新闻啊！喵嗷嗷！
未得到个真切答案的太连清心思活络了，虽然烛九yīn是上古邪神，寻常小神听见他的名字恨不得都绕道走，但是如果是被封灵在画里那就可不同了――张家人的邪门儿画技他太连清是多少有耳闻的，一但封灵，除非争破封印，否则哪怕是再厉害的狠角色也只不过是画中一景，翻不出什么风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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