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惠点了一下头，走过来双手抱起那个被红绸蒙了的罐子。罐子晃动带来些微的细细水声，却也混合了一种嘶嘶的摩擦声。而后，心惠抱着罐子，又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肖云鹤眼前浮现出那条蛇游动着的影子，第一眼看的却是秦致。
秦致神色如常，仿佛那两杯酒并无任何的异样。肖云鹤皱了皱眉，却也不好当着颜慈的面说什么，只得在桌下踹了秦致一脚。
颜慈又道：“二位恐怕也看见了，我这村子里住的都是女子，夜间把二位安顿在任何一家恐怕都有些不妥……眼下却是有间屋子，只不过……”
秦致便道：“到底还是我们给村子里添麻烦了，顾着村里各位的方便才最要紧。左右我们两个明天一早天一亮就准备走了，我们也不想给村里添太多难处，您不用太过费心，能有个凑合一晚的地方也就可以了。只不过……倒是有些好奇，您这村里为什么只有女人呢？”
“这正是我要跟二位解释的。”颜慈道，“说起来……我们白竺一支也并非是在这深山老林里土生土长，祖籍追溯起来应该是在四川盆地境内。据说是我祖父辈的年代里山洪bào发，家园被毁，迫不得已我们才举村迁移至此，因此我们白竺算是这附近唯一的汉人村落了……”
颜慈既然肯说，肖云鹤倒也不介意听听她到底说些什么，只不过这么一听，又觉得这村子该是和颜回生有些关系。乔源说颜回生出身云南黎明傈僳族乡，而且是汉族人，颜慈又说白竺村是“这附近唯一的汉人村落”，而且他们都姓颜，这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巧合了。
“那大概是三十多年前的事qíng了罢。”颜慈继续道，“算起来出事的那孩子还应该是我的侄女，叫做颜默心的，是当时村子二十多岁的姑娘里长得最秀气的一个。她父母早亡，就一直一个人住着。有一次她去集市里买东西，回来后没几天就有个外村的男人带着很多礼物找上门来，说是在集市上对默心一见钟qíng，希望能娶默心为妻，跟他一起过日子。默心觉得这男人很荒唐，自然不肯答应，婉言谢绝了之后就客客气气地请那男人走了。男人却非要把礼物留下，说是自己的一片心意，默心不收下他就不走，默心没办法，只好收了礼物他才走了。”
“大概过了有那么两三天吧，有一天晚上默心的楼里忽然传来她的尖叫声，离得近的几家醒了之后就赶紧跑过去看她是怎么了，没想到正好撞上一个赤身luǒ体的陌生男人从默心的楼里跑出来。一个男人光着身子从一个姑娘家的屋里出来自然是gān了什么龌龊事，闻讯而来的人二话不说的就把他给绑了起来，再上楼看默心却发现她已经被那畜生给糟蹋了，而那个畜生正是前两天才上过门的那个外乡男人。”
“当时村里在动不动私刑的问题上有些分歧，所以那个男人就先被绑着关了起来。没想到就是这一两天的时间里默心就疯了，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拿起菜刀冲进关着那男人的地方把他给砍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那畜生已经被砍得面目全非，默心正蹲在那儿吃他血淋淋的ròu呢。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把那男人埋了，默心也派人轮流安抚着，希望她有一天可以恢复正常。”
“谁料到没过多久，有个跟那畜生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找上门来，说是自己的同胞弟弟失踪了，他是来找弟弟的。他弟弟糟蹋了默心在前，可默心把他给杀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也就保持了沉默。后来这哥哥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弟弟的事qíng，半夜里找到默心的家想要报仇，等我们听到打斗声过去的时候，默心已经用刀把那哥哥砍翻在了屋里，到处都是血。那男人还没死透，趴在地上很怨恨地看着我们和默心，我到现在也忘不了他那个眼神……可以说是非常恶毒，他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我们听不懂的话之后才死了。默心疯的厉害，杀了那哥哥之后就当着我们一堆人的面自杀了，最后没能把她救回来。”
“但自那之后，我们村里的男人就开始生病，先是普通的咳嗽发烧，后来逐渐就发展到卧chuáng不起的地步，前后不过一个来月就死了。这么死了几个人之后大家都很恐慌，都说是那哥哥临死之前下的诅咒。当时村里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儿，也开始咳嗽和发烧，他妈妈害怕的很，带着孩子就离开了村子，过了大概半年吧，我们接到了她的信，说是孩子出了村子之后就痊愈了。大家喜出望外，觉得离开了这里就不会再有事，就开始准备搬家，但就在这个时候传来消息，说那个带孩子离开的妈妈死了。之后只要再有女人出村子，最短一个来月，最长也不过半年，都会死在外头，相反，男人离开村子之后就没什么大事……于是男人们纷纷离开，有人在外生了女儿的，发现女儿也活不长，就都送回到村子里来养着。原本我们白竺村的规模并不算很小，可现在……也不过如此了，等我们这一批女人再死了，村子也就该完了罢。”
颜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也奇怪，默心死了之后我们拆不了她原来的房子，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阻止我们似的。如今村里也只有默心原来的房子空着，我说这些就是为了不想隐瞒二位，如果二位……如果二位不愿意去，我便把我的屋子让给二位吧！”
“这就不麻烦村长了。我们两个也不算是村子的人，想来就算是诅咒也对我们没什么效果。”秦致道，“一晚上的时间而已，再说男人离开村子不也没事了么，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应该也不会怎么样，更何况我们两个也并不很信这个。”
“那就委屈二位了。”颜慈说，又对着门外唤道，“若梅！”
颜若梅很快推门进来，头还是微微低着，颜慈道：“待会儿带这两位客人去你默心姑姑家，夜里凉，记得找chuáng新被子给两位送过去。”
颜若梅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不过在触及到颜慈的眼神后又很快把头低下，声若蚊蝇地应了一声“是”，就又像是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第十四章
颜若梅离开之后，屋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颜慈在说完了那一席话之后就不再开口，而是开始专注于桌上的晚餐，一时之间屋内只听得见她细细的咀嚼声和浅浅的吞咽声。饭桌上的气氛忽然之间又变得有些古怪，颜慈头上那支碧绿的蛇头玉簪在浅白色灯光的照耀下亮得出奇，蛇身上雕刻jīng细的鳞片似乎都在微微翕动，竟让人觉得像是一件活物一般。
肖云鹤又想到那些随行少女身上的细蛇纹饰和她们手上的金色镯子，还有那条安睡在玻璃大罐底部的碧绿长蛇。白竺对蛇的推崇显而易见，然而刚才颜慈的叙述中却并没有提到与蛇有关的一节，肖云鹤觉得有些蹊跷，暂且寄下，又想再去看看颜慈头上的簪子，可那支簪子又像是那条碧绿长蛇似的，瞬间又变回了一件死物。
这后半顿饭可以说是吃得兴味索然，然而秦致和肖云鹤的注意力本就不在颜慈对他们的招待上，倒也不觉得饭桌上的气氛太过压抑。颜心惠去了没多久便又回来，轻悄悄的推门进来，在低声唤了一声“村长”之后，又安安静静地站在颜慈身后。
秦致趁机打量了她一番，发现她的手腕上并没有那种金色的蛇形镯子，反倒是在左手的无名指上，圈着一个类似于那个镯子缩小版的金色戒指，也是一条细蛇首尾相接的模样。
颜慈吃饭的速度并不算很慢，但等到他们吃完这顿饭，也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颜慈从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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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上起身，接过颜心惠递过来的那个铜质的蛇头拐杖走到门边，门开的同时又有两个素衣少女一左一右的将她搀扶住，还有一名少女将一件深灰色的大氅披在颜慈的肩上，但这三名少女之中却没有他们先前见过的颜若梅。三人离席之后颜心惠便开始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碟，秦致和肖云鹤则随着颜慈下楼。白竺村竹楼上下行的楼梯都修的很宽敞，大致可容许三个人并排，肖云鹤猜这应该是方便颜慈摆这排场的缘故。
颜若梅正在楼下等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让她在晚间的山风里瑟瑟发抖，然而在看到颜慈的时候还是尽力把背脊做到挺直。颜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秦致和肖云鹤道：“那接下来就让若梅带二位去吧，明天一早我会告诉二位下山的路线，山路毕竟难行，二位今晚还是早早休息了吧。”
“那谢谢您了。”秦致道。
“我还有村内事物在身，也就不陪二位了。”颜慈道，“若梅，带路。”
颜若梅走上前来，浅浅鞠了一躬，对秦致和肖云鹤道：“二位请跟我来。”
秦致和肖云鹤便跟着颜若梅离开，肖云鹤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颜慈仍在远处站着看着他们走，直到两人拐了个弯，肖云鹤看不见颜慈了，这才把目光收回来。
颜若梅老老实实地带路，话也不多说。肖云鹤正打量着这个村子的大体结构，却忽然听见秦致对颜若梅的称赞：“你手上的镯子很漂亮。”
颜若梅的背影一僵，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掩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片刻后才轻声道：“谢谢您！”
“我看颜村长用的拐杖和簪子都是蛇头，你们身上的衣服和饰物也或多或少都有蛇形的装饰，蛇对你们村子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秦致问道。
“您问这个gān什么……”颜若梅回答道，声音里透出一点儿显而易见的慌乱来。
“嗯？没什么，职业病而已。”秦致道，“我们两个其实是H大的研究生，这次来丽江就是为了考察当地少数民族的风土人qíng，准备回去写结课论文用的，谁想到运气不太好，一不小心就迷路了，这才误打误撞的来了你们的村子。刚才注意到你们身上都有类似的装饰，就想是不是你们村子里特定的风俗什么的，觉得很有意思就顺口问了一下，是我唐突了。”
颜若梅听了秦致的这番说辞，在黑暗中紧绷着的神qíng才略略有些放松，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斟酌着回答道：“……也……也没什么，村长喜欢……我们也喜欢。”
肖云鹤听见颜若梅的回答，心说这姑娘真是单纯到撒谎都只能找到这么蹩脚的借口。不过看样子颜若梅连说都不想多说，更不要希望她能说实话了。秦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肖云鹤也无心在这个时候做个咄咄bī人的恶人，也就暂且不管颜若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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