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疲惫地靠在藤椅的椅背上，抬手缓缓地拉开右手边的第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方形锦盒，漆黑的盒体被月光反she出一层淡淡的荧白。肖云鹤看着她把盒子打开，又看着她从里面拿出一对细蛇首尾相接形状的碧绿玉镯，一左一右地套在手腕上。而后她从藤椅上起身，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在袖间。就在这个时候，桌面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被摆在最里面的那个粉盒竟然自己动了起来。红衣女人看了那描金的粉盒一眼，秀气的眉眼间显出一丝淡淡的愁色，她伸手把那粉盒拿起来，打开盖子，肖云鹤这才发现里面装着的并非是女人上妆用的脂粉，而是一条约有拇指粗细的淡huáng色虫子，有些不安地在粉盒里来回扭动着。
那红衣女人把粉盒里的虫子拿出来托在掌心，像是在和那条虫子进行着某种无声的jiāo流。肖云鹤只听见那红衣女人低低的叹了口气，还没看清她手上的动作，她掌心里的虫子却已经不见了。
女人将空了的粉盒收进腰间的锦囊，转身朝门外走去，路过肖云鹤身边的时候仿佛根本就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他这么一个外人。肖云鹤看见她脚上同样艳红的绣鞋，又看了一眼那红衣女人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的什么人同她类似。
那红衣女人离开竹楼的同时，也有缥缈的奏乐声从远处飘了过来。
肖云鹤没有跟出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竹楼外厅和卧室相连的那扇门上挂着的那幅刺绣门帘。红衣女人离开的时候顺手带上了卧室的房门，肖云鹤本想出去看看那幅门上的刺绣，卧室的房门却忽然开始被某种外力大力地撞击，发出“砰砰”的响声。肖云鹤原以为是那红衣女人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却假意视而不见，只等脱身了之后再找了帮手回返，然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就没有什么带上房门如今却要人硬撞的必要了。
肖云鹤一时之间有些迷惑，目光却还停在那扇被撞击的发颤的大门上。撞击房门的力量又急又狠，很快单薄的门板就禁不住外力的撞击显现出裂痕，一条约有成人大腿粗细的虫子蠕动着从裂痕里冲出，咧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第一条虫子的冲入给后继者们开辟了道路，很快门板上的裂痕就被cháo水一样涌入的虫子扩展出一个大dòng。那些虫子都有成人大腿般粗细，横在地面上显示出来的大小就像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瘦弱婴儿，那些虫子蠕动着前进，在途经之地拖出一道道恶臭微红的粘液，一齐朝着肖云鹤爬了过来。肖云鹤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虫子，反胃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头，险些让他吐了出来。
他正待抽出破军迎敌，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哨音盖过了远处原本鼓乐喧天的奏乐，那些虫子在听到这声哨音之后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这哨音也刺得肖云鹤耳膜生疼，持续的尖锐鸣音从耳朵刺进大脑，像是一根钢针又准又狠的刺透了颅骨，泄愤似的来回进出。
哨音带来的刺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都要直接摔倒在满是虫子的地面上。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了一股很重的味道，有点儿像是中元时节大把纸钱焚烧过后的那种糊味。远处一个低沉的男声伴随着摇铃声缓缓唱道：“yīn阳路，走一走，断魂处，莫回头……”
肖云鹤猛地坐起，这回是真的醒了。
秦致也睡得很浅，肖云鹤一起身便惊动了他。肖云鹤一头的冷汗，目光有些发直地盯着通向外厅的卧室房门，直至感觉到秦致微凉的手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他才结结实实地在山风的冷意里打了个寒战。
秦致问道：“云鹤，怎么了？”
“……做了个梦。”肖云鹤说，“……在这间屋子里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他伸出拇指来揉了揉眉心，“……还有很多和婴儿大小差不多的虫子……”
就在这个时候，挂在窗户上的那chuáng棉被却忽然掉了下来。那chuáng被子做得很厚，掉在chuáng上的时候发出一声很重的“噗”的响声。窗户被凛冽的山风chuī开，竹制的窗扇噼啪地撞上两侧的墙壁，又反弹回来，来来回回的像是一根颤抖着的巨大弹簧。
秦致和肖云鹤不约而同的回头，被面上又传来“啪嗒”的一声响，是一个信封大小的物件被人从窗外扔了进来。
窗外的树上人影一闪，依稀是个灵巧的女子身形。肖云鹤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谁”，之后踩着窗框一跃而出，在窗外低矮的树枝上借力，稳稳地落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紧追上那个掷物的人影，秦致顺手捡过落在被面上的东西，却因此慢了一步，只是跟在肖云鹤的身后。
颜默心的竹楼原本就已经算是白竺村的边缘，再往外走就是枝叶在白天都足以遮天蔽日的深林。那黑影显然很熟悉这里的地势，不往村内的开阔处跑而是一个劲儿的往林子里钻，很快就把不熟悉林中地形的肖云鹤甩出了很远的一段距离，终于在一个闪身过后，彻底消失在了一片漆黑的树林之中，只留下树叶被风chuī动的哗啦啦的响声。
秦致差了一步追上肖云鹤，在指间晃亮一张符纸。未经水土流失的山区地形树木自然生长的十分茂盛，盘根错节雄踞在地表无形中增添了许多阻碍，然而正是这种自然风貌让秦致和肖云鹤一眼就看出了周围的不妥。不远处一条狭路上寸糙不生，很明显是经过长时间的人为踩踏才会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形成这样的景观。秦致和肖云鹤jiāo换了一个眼神，秦致续上一张符纸用作照明，两个人沿着那条小径继续往外走，大约走了三四分钟的样子，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宽敞的空地，空地上却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像是义庄的建筑，仿佛随时都会被山风chuī倒似的。
那座义庄前门大开，露出一排摆放的整整齐齐的棺材。秦致和肖云鹤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发现这些棺材竟然都没有棺盖，棺材的漆色也落得差不多了，有的棺材上的木头都已经开始腐烂成绵软的一团，显是已经有了些年头。那些棺材都摆放的不高，肖云鹤低头朝最近的一个棺材里看了一眼，皱眉对秦致道：“你看里面的东西。”
秦致正在看着另一口棺材，不用肖云鹤说，他也看见了。
头发，长长的头发，这间义庄的数十口棺材里都只有一把长长的头发，质感与那个黑痣男人在火车上留给欧阳陵的类似，只不过与留给欧阳陵的那把头发不同，棺材里的头发上都爬满了米粒大小的蠕动着的虫子，密密麻麻的，让人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应该是周五……因为周四我要测“一次就能让大腿疼痛N天”的八百米哈哈哈哈……简直是噩梦啊嘤嘤嘤><测完我估计只会在chuáng上挺尸了（。
……而且编程作业还差两道没解决我得……抓紧_（：з」∠）_
最后……各位赏脸留个言嘛别让我只看着点击增长结果没有留言这让我觉得很孤独啊嘤嘤嘤>///<
☆、第十六章
那些虫子约有米粒般大小，呈现出一种浅浅的rǔ白色，整个身体看上去都很饱满，就像是那种蒸的半生不熟的透亮大米，黏糊糊又软绵绵地蠕动在棺材里那些gān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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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长发间，像是在贪婪地汲取什么养分一样。
其余的棺材里也大致都是这幅光景，只不过是在细微处还有些许的差别。摆在义庄门口的这几口棺材里的头发的发质都很gān枯，是乌沉乌沉的一种墨色，整把头发都显得很脆，如果抓起来的话大抵会同欧阳陵在火车上得到的那把头发一样，稍稍一用力就会弄的七零八落。
义庄里的棺材摆放的都很整齐，像是仓库陈列架上的货物。秦致和肖云鹤把这些棺材一排一排地看过去，发现越往里走头发的质地就越好，而那些蠕动着的rǔ白色虫子的个头就比门口的稍小一圈，但在数量上又更多一些，有些棺材的底部还覆盖着一层rǔ白色的粘液，有点儿像是那种粘稠的胶水。义庄越往里走就越有种隐隐的血腥味儿从棺材里飘出来，而这种味道几乎是在门口的棺材里闻不到的，血腥味儿越浓的棺材里的头发也就更黑更亮，简直就像是不久之前还长在活人头上，还经过jīng心的护理一样。
秦致把这里的棺材都看过一遍之后，脸上浮现出一种像是沉思的神色。义庄里面的气味太过古怪，两个人查看完一排排的棺材之后并没有逗留很久，而是直接走出义庄的大门。义庄外的空气要比里面的清新很多，肖云鹤道：“他们养这么多虫子gān什么？”
“也许是蛊。”秦致道，“不过养蛊一般是用陶器而且密封，没见过像这样还用棺材的。但我也不太确定，毕竟我在养蛊这方面不是行家。说起来湘西倒是因为赶尸和养蛊出名的，只可惜咱们上次去也没怎么接触这方面，只顾着莫柏青的事儿了。”
“养蛊？”肖云鹤道，“那他们是用头发养蛊？你觉不觉得棺材里的头发就像是那些虫子的温chuáng一样，养蛊倒也还说得通。只是用头发……”
“我倒觉得那些头发应该是个发咒。”秦致道。
“发咒？”肖云鹤疑惑道。
“发咒这个东西其实不太好解释。”秦致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道，“简单来说，就是人和某件事物之间建立的某种联系，相当于施咒人在这种联系中对本身的一种‘替代’，最简单的例子就是‘见物如见人’，比如说以前调兵遣将用的虎符。虎符背后是皇帝的权威，但在大多数qíng况下皇帝都不会亲自领兵冲锋陷阵，而是要靠着带兵的将领手持虎符调动军队。这个时候的虎符就有了‘见物如见人’的xing质，它代表着皇帝，将领实际上是使用了皇帝的权力来调动的军队，权力本身还是皇帝的。发咒就和这种xing质类似，施咒人应该是想跟某种事物建立一种联系，但因为种种客观的原因——比如说这件东西需要随身携带但是他又不想让人知道，又或者自己分|身乏术无暇照料，所以才选用了头发作为自己的替代品。”
秦致继续道：“实际上这种咒术所采用的媒介也不一定是头发，指甲、血液这些自人体上取得的东西都可以，用了头发的才叫发咒。如果那些头发真的是发咒的话，那很有可能就是有人在以身饲蛊。棺材是yīn宅，也相当于对人本身的某种‘替代’，不过这种方法和一般意义上的养蛊差异很大。一般意义上的养蛊是各种毒虫自相残杀，最后取最毒的一只为自己所用；而这种方法达到的效果类似于量产，就像是培养军队一样，风险也大，稍有不慎就会有被反噬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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