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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_顾禛【完结】(21)

  车窗外的景色是落日余晖里连绵的群山,以及郁郁葱葱的深色林木。

  一切显得安宁而且美好,但就在火车驶入前方弯道的同时,车体忽然向左很重地倾斜过去。

  滋啦——滋滋——

  不知何时放大了的声音刺激着人们的耳膜,让车厢内的察觉到不妥的乘客失们控地尖叫起来。

  坐在秦致身边的那个年轻女人没有抓稳,在车体又一次倾斜的摇晃里从座位上láng狈地摔下。她的头撞到椅子前支起的桌子边缘,那朵蓝色的丝绒小花被边缘的铁钉勾住,随着她的动作扯出一道长长的蓝色丝线。

  那女人尖叫起来,双手徒劳地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

  那鬓角发白的男人惊慌地从座位上站起,却因为车体的倾斜整个人向左歪去,正好扑向同样从座位上起身的欧阳周敬。

  车内的哭喊声没能减缓列车倾斜的速度,几乎就是在短短的几秒间,火车就已经冲出了铁轨,隔着窗玻璃能看到下方缓缓流淌着的河流。

  卢令大叫道:“教授!”

  欧阳周敬和人撞在一起,怀里还死死抱着一个深色的公文包,他连忙抓住座椅的扶手,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整个车体像是一条长长的多米诺骨牌,后面的车厢紧跟着冲出隧道,在前方车厢惯xing的牵引下,几乎没有选择余地的就跟着坠落下去。

  车厢彻底翻转,右侧行李架上的物品纷纷掉落,那个很大的灰色行李箱也跟着滚落下来,直直地砸向秦致的背部。一层衬衫与薄外套几乎抵挡不了任何的冲力,箱子的尖角猛地撞上秦致背后刚愈合不久的伤口,行李箱比想象中要沉得多,伴随着背后的濡湿感,秦致的嗓子里也涌上一股浅浅的血腥味儿。他用手撑了一下旁边的座位,混乱的车厢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有人摔倒在地上,脸紧紧地贴上车窗玻璃,被碎玻璃碴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火车从架设在山间的铁轨上侧翻出去,在下方的河流里溅起巨大水花的同时,也在河流沿岸迸she出刺目的火光。

  哭喊的声音和呻|吟的声音糅合在爆炸的哀鸣里,秦致觉得自己被下坠带来的巨大冲力从车厢里甩了出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全身上下俱已湿透,湿淋淋地趴在岸边,天早就黑了。

  岸边的焦木浮动着淡淡的黑烟,似乎在这里发生过一场小型的森林火灾,却又很快因为溅起的巨大水花而被迫熄灭。

  有人晕倒在不远处的岸边,身体蜷缩,双手却还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深色公文包,半边脸上已经全是血迹。

  是欧阳周敬。

  秦致本来想站起来,背后却传来一阵隐隐的裂痛,胸椎以下的位置似乎都失去了直觉,只有手指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动上一动。

  山间的夜风很冷。

  秦致就保持着这种趴卧的姿势,听到传来的踉踉跄跄的脚步声。

  “……教授。”卢令的喘息声很重,声音听上去也有气无力,“教授,醒醒。”

  他推了推欧阳周敬,却没敢却试探一下他的心跳和呼吸。如此喊了几声之后看欧阳周敬没有反应,才有些迟钝地将他翻转过来仰面躺着,费力地掰开他紧紧抱着公文包的手指,神qíng茫然,机械式的按压着他的胸口。

  卢令重复这个动作重复了很久,直到欧阳周敬吐出几口淡红色的血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卢令瘫坐在地上。

  欧阳周敬的声音听上去很嘶哑,脑子里发懵,两个人一坐一躺,茫然的眼神几经jiāo错后对到一起。

  “我们……还活着……”卢令的手指在冰冷的土地上痉挛,而后全身颤抖,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欧阳周敬看着他,这种劫后余生的恸哭让他感到一阵心悸。他对着漆黑而苍茫的夜色闭上眼睛,梦呓一般的叫道:“宣瑛,小陵……”忽然间也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那个在苏醒之前还被他视若生命的公文包,在此刻似乎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秦致闭上眼睛,耳朵贴着地面,听到一种细细的爬行声,像蛇。

  还有远处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秦致微微扬起目光,在夜色里看到若隐若现的长裙裙角,暗红与墨绿jiāo织,黑色的流苏挽着裙边。

  “村长……”有人低声道。

  秦致忽然间感到眩晕,眼前的景物一点一点的褪成黑白jiāo织的雪花点,周围的声音也安静下来——

  嚓嚓,嚓嚓。

  火车车轮摩擦着铁轨的声音。

  秦致猛地惊醒,一束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玻璃,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投she出一个明亮的光圈。

  秦致的身上还残留着那种湿冷僵硬的感觉,他尝试着动了动在感官里还麻木着的手指,将掌心缓缓地覆盖在面前小桌那个明亮的光圈上。

  车窗外依旧是连绵的群山与旷野,秦致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恢复了清明。

  仍旧是在火车上,周围的景色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还是深灰色的乘务员制服,这次却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个头很高,身上的衣服也很整洁,面带微笑地走过两排座位之间的空隙。

  秦致对面的位置空着,斜对面的位置坐着一个年纪约么在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那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衫,脖子上戴着的坠饰在领口处露出窄窄的一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折she出浅浅的银光。他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个有一道细细雕花的银镯,用毛衫的袖口很仔细地盖着,右手手腕上则是一块浅金色的腕表。男人很瘦,手背下的血管透过皮肤显出一种淡淡的青色,他的一双眼睛是很深邃的褐色,眼底的神qíng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悲伤,然而绝不平静。

  他通身有一种仿佛与世隔绝的宁静氛围,像是个孤独的艺术家。

  秦致看着他。

  男人的手里拿着一本新华字典,是商务印书馆印制,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修订的第五版。

  他漫无目的地翻动着字典的纸页,动作很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秦致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

  男人抬起头来看了秦致一眼,随手在字典的某页上折了个角。

  没错,一九八五年,H大,欧阳周敬。

  秦致总算想起自己曾在哪里听说过欧阳周敬这个名字,方才火车坠毁的那一幕,彻底让这个原本模糊的印象清晰起来。

  一九八五年十月,有一列南下的列车在穿越山间隧道后出了事故。

  H大考古系教授欧阳周敬在这起事故中不幸罹难,同时丢失的还有一份与西南地区民族传承有关的、极其重要的孤本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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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过欧阳周敬在这起事故中虽然对外宣称罹难,甚至还由H大出面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仪式,但实际上在后续的救援中救援人员却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可以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是救援队从当时现场的qíng况推断出那种qíng况下不可能有人生还,再加上欧阳周敬被怀疑死亡后一直没有出现,这才盖棺定论了他已死的事实。而欧阳周敬尸体的下落问题,也只能由尸体被河流冲走,或者是在火车翻车引起的爆炸中被炸得支离破碎等一系列推测来进行解释了。

  不过事关那份重要的孤本资料,H大校方在确认欧阳周敬死亡的这件事上也显得比较谨慎和小心。当时H大校内有位和欧阳周敬不太对付的教授,也曾言辞刻薄地怀疑他是不是借此带着重要的学术资料秘密潜逃。但由于火车侧翻毕竟不是简单动动手脚就可能完成的任务,欧阳周敬就算真想带着资料私逃,也不可能采取这种冒险的方式来赌一个成功率几乎为零的小概率事件,甚至还胆大心狠地拉上一火车的人作为垫背。再加上媒体报道过这一出惨剧之后,人们对罹难者家属几乎都是普遍同qíng的态度,那位教授的论调一出就遭到了各种口诛笔伐,后来这件事qíng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H大那个有关西南地区民族传承的课题,也因为这份重要资料的丢失被中止封存,近三十年来都没有重启的迹象。

  当时学术界对欧阳周敬遭遇的不幸以及那份资料的丢失都是一片扼腕叹息之声,甚至还有人专程找上门来求请舒良平卜算欧阳周敬的下落,却都让舒良平以人生死有命的理由给婉拒了回去,而秦致也是在日后与舒良平的通信中才对这件事qíng有所耳闻。

  不过从刚才的qíng形来看,欧阳周敬很可能没死。

  就算他已经死了,也绝非是死在那起惨烈的列车事故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U盘坏的是天崩地裂因为里面存着我做了两个星期但没备份的程序作业TAT

  找回来的瞬间泪流满面啊有木有!

  顺便,文里提到的一九八五年河西走廊出土汉简是确有其事。

  至于内啥……火车事故当然是我编的了((((。

  晋江貌似抽了我不确定待会儿会不会出现重复章节……要真出现了我就锁上等写了新的再替换正文(。

  ☆、第二十章

  既然欧阳周敬并非是在火车事故中罹难……秦致想,那时隔三十年后欧阳陵寻找欧阳周敬的举动,就是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了。

  救援队在当时毕竟没有找到欧阳周敬的尸体,而八五年的时候欧阳陵不过还是个七岁的孩子,大人们当然不会直截了当地告诉她父亲的死讯,甚至有可能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对她隐瞒了这个消息。欧阳周敬的妻子面对丈夫的遇难,qiáng忍悲痛妥善处理好丈夫身后事的同时也要兼顾着幼子的心qíng,在心理上可能还要承受着因为资料丢失而来源于H大校方的一部分压力,当时日子的艰难可想而知。当然,如今三十年都快过去,欧阳陵不可能还不知道父亲的死讯,也许她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当初救援队并未发现父亲的尸体进而产生了怀疑,又有可能是什么线索让她觉得欧阳周敬还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活着,出于亲qíng的维系又或者是一些别的理由,让她选择在三十年后登上了这趟南下的火车。

  而欧阳陵既然选择追查欧阳周敬的下落,她肯定不会是赤手空拳只凭着一腔热血,事前肯定做过一些功课,那和欧阳周敬一起出行的卢令对她来说肯定不算陌生。而且从欧阳陵钱包里的旧照片来看,卢令和欧阳周敬的关系应该很好,欧阳陵很有可能是跟卢令有过相处,那三十多年都过去了,如果现在有人跟她说卢令还一直没什么变化,自然更让她疑心父亲当年不会是在火车事故中遇险而是遭遇了其他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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