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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_顾禛【完结】(22)

  秦致大概能理解那个让自己又一次穿越的始作俑者的目的,他应该是想借此让自己了解到某一部分的事实。然而现在秦致对这个人的定位还很模糊,如果颜家真是作为颜回生的后盾来与他们二人为敌,那现阶段所有他和肖云鹤不知道的事qíng都可以成为颜家的底牌,尤其是像欧阳陵欧阳周敬卢令这些作用不明的人,颜家人还没自大到会在这个时候自曝短处。而把他们两个从颜默心竹楼引到义庄的那个神秘女人,从她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来看,至少能肯定她和颜慈不是一路。颜家的qíng况肯定比看上去的要复杂的多,白竺村也肯定不是颜家的大本营,也许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颜家内部,本身就存在着某种内讧。

  颜回生十六岁那年离开云南,改名后独自一人在东榆落户,这么多年从资料中来看他也没有回过云南的迹象,秦致无从判断他跟颜家的关系究竟如何,然而他这次回到云南,想借颜家的势力对付自己和肖云鹤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颜回生对颜家很可能就是单纯的利用,也许在这个利用的过程中触及到了颜家某些人的根本利益,于是就有人在暗中设法阻挠。也有可能颜家就是对颜回生全力支持,但其中有些人出于某些考虑并不支持颜家的做法可又不能明着违拗,所以在颜慈口中才有对着颜若梅的叛徒一说。

  先抛开颜家内部纷乱的关系不谈,刚才秦致经历过的那些事qíng应该在一九八五年确有发生。火车翻车后卢令和欧阳周敬大难不死,而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也确实感觉到了某些人的存在。那个暗红墨绿jiāo织黑色流苏挽边的裙装并不陌生,先前的款待已经足够要秦致记得这就是颜心惠身上的装束。颜心惠今年不过三十来岁,八五年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出现的自然不会是她。白竺村里的人随着地位不同似乎在装束上也有所区别,颜心惠能站到颜慈近身的位置足能证明她的地位应该不低,那当时出现的至少是一个能够接近到颜家权力核心的人物了。

  再想到那本随着欧阳周敬的失踪一起下落不明的有关西南地区民族传承的文献孤本——西南地区的民族传承,恐怕其中记录着某些与颜家与白竺有关的,他们不愿意公之于众的秘密也未可知,也许欧阳周敬和卢令就是因此才遭遇了不测。

  可如果这些推测都是真的,那眼前的这个场景要传递出来的又是什么?

  悬挂在车厢尽头的圆形表盘上,显示出现在的时间是下午十二点十七分。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乘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笑又或者打牌,还有人坐在座位上安静地读书看报。深灰色制服的瘦高乘务员面带微笑,一一收敛过乘客们在午餐时段制造的垃圾。

  中年男人拿着湿淋淋的饭盒在秦致旁边的位置坐下,掏出手绢仔细地擦净饭盒上的水渍后昏昏沉沉地打起了瞌睡,不多时便传出均匀的鼾声。

  窗外的阳光很好,车窗外的景色也逐渐从茫茫的旷野转到钢筋水泥林立的城市。

  火车发出低沉且悠远的鸣笛声,在两个小时后缓缓驶入人头攒动的站台。

  火车广播里传出列车长浑厚的男声,提示列车已经抵达终到站,提醒旅客下车时注意随身行李和秩序云云。

  乘客们纷纷起身取下架子上的行李,笑着同在火车上认识的朋友握手告别。

  坐在秦致斜对面的那个男人站起身来,轻轻合上手里的新华字典,从架子上取下一件很小的随身行李,尾随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之后,从容不迫地朝车门的方向走去。

  秦致透过车窗看出去,站台内“温州火车站”五个大字十分醒目,电子显示屏上滚动着火车各个车次的发车和终到时间,右上角显示着此刻是北京时间一九八五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下午十四点二十一分,刚刚抵达七号站台的是由云南昆明开往浙江温州的3179次列车。

  秦致同样起身,尾随在拎着大包小包的乘客身后,走出车厢。

  手里拿着新华字典的男人略显茫然地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秦致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注视着他消瘦又安静的背影。

  直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匆匆忙忙地跑来,左顾右盼了一阵才走到男人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对不起,郭老师临时有事才让我……您是封先生?”

  那男人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封鹤舟。”

  那小伙子笑开,说道:“我还怕找不到您……车在火车站外面等着呢,您吃过了没有?”

  小伙子很殷勤地想要接过他手中的行李,却被封鹤舟很客气地婉拒,两个人并排朝着出站口走去。

  秦致想跟上去。

  封鹤舟左手腕上的银镯从袖口里滑出,在午后阳光的照she下反she出一道刺目的光。

  秦致觉得有些眩晕,眼前又一点一点的模糊成黑白jiāo织的雪花点。

  嚓嚓,嚓嚓。

  火车车轮摩擦着铁轨的声音。

  秦致再一次睁开眼睛,深灰色制服的乘务员端着一个有些变形的铝制饭盒,面无表qíng地从他身边走过。

  车厢尽头挂着白底红字的“为人民服务”的大字标语,乘务员端着饭盒蹲在车厢尽头的角落里,一双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西红柿炒jī蛋和米饭呼噜噜地吃着,粘稠的红色汤汁沿着饭盒边缘滑到他托着饭盒的手上。

  坐在对面年纪约么在五十岁上下的女人怀抱着三四个月大小的婴儿,将兑好了奶粉的奶瓶奶嘴塞到孩子的嘴里,“哦哦”地哄着。坐在她身旁的人用一张油墨味很重的报纸挡住了脸,直到女人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又埋怨了几句,才不qíng不愿地将报纸收起,露出鬓角发白的男xing面容。

  坐在秦致身边的年轻女人头上别着小小的蓝色丝绒花发卡,穿着深棕色长度直到脚踝的格子长裙,脚下黑色圆头皮鞋和白色袜子搭配在一起,在听到婴儿的哭声和那妇人掀开被褥发出的“啊呀”声后,皱了皱眉,又不动声色地拽了一下下垂的裙摆。

  那妇人略有不安地对秦致道:“先生……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在那个红色的书包里拿一下孩子的尿布?”

  秦致起身,准备从行李架上为妇人取下那个红色的书包,却在起身的时候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濡湿的钝痛感。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这才将那个红色的书包递到妇人的手上。

  妇人拿出尿布,抱着孩子挤出男人让出的fèng隙,朝车厢尽头的厕所去了。

  卢令和欧阳周敬从车厢的另一端走过来,身上有着淡淡的香烟味道,卢令道:“教授,您这次出来前不会又跟嫂子吵架了吧?”

  欧阳周敬不悦地反驳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种闲话?我临走前还带小陵去吃了小笼包,你嫂子也跟着去了,葛茹和侯天他们可都看见了。”

  秦致闭上眼睛,又一次聆听着欧阳周敬与卢令之间的对话,直到火车伴随着汽笛扬起的“呜呜——”声,又一次驶入狭长的山间隧道。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滋滋——刺啦——

  滋滋——滋滋——

  滋啦——滋滋——

  人们又一次尖叫起来。

  带蓝色丝绒花发卡的年轻女人摔倒后徒劳地挥舞了一下双手,鬓角发白的男人脚下踉跄扑在欧阳周敬的身上。车窗玻璃在火车侧翻的过程中砰然碎裂,秦致试图在逐渐倾斜的车厢里站稳,却在灰色行李箱又一次砸下的同时,尖锐的玻璃碎碴也几乎扎穿了他的左手,在掌心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欧阳周敬还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公文包,卢令大叫道:“教授!”

  火车坠落下去。

  秦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冲力在挤压着五脏六腑,整个车厢像是一个被压扁了的罐头,在宁静流淌的河水里掀起惊天动地的波làng。

  他湿淋淋地趴在岸边,又一次听到卢令几近崩溃的恸哭声和欧阳周敬梦呓一般呼唤着家人名字的声音。

  蛇类爬行的声音依旧清晰,有人低声道:“村长……”

  另一个人说道:“去通知族母,把那两个人先带回去。”

  先前那人应了声“是”,脚步声很轻,却仍旧被秦致捕捉到。

  在暗红与墨绿jiāo织,缀着黑色流苏挽边的裙子底下,仿佛有一双艳红色的绣鞋在摇晃着。

  秦致又一次晕过去。

  而后又是阳光的味道,漂浮在车厢里的饭菜香气,坐在斜对面的男人手里翻着一本新华字典,脖子上戴着的坠饰在领口处露出窄窄的一线,在阳光的照耀下折she出浅浅的银光。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个有一道细细雕花的银镯,用毛衫的袖口很仔细地盖着,右手手腕上则是一块浅金色的腕表。

  秦致看着封鹤舟,忽然道:“是你的手表。”

  封鹤舟翻动着字典的动作停了。

  良久,他才缓缓道:“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很多。”

  他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xing,非常动听。

  作者有话要说:  胃病犯了疼的死去活来……

  睡不着~~~~(>_<)~~~~

  这章偷懒啦,其实有好多前两章的内容……_(:з」∠)_

  ☆、第二十一章

  阳光的yīn影停留在封鹤舟鼻梁背光的一侧,沉默得像一只安睡的蝶。

  秦致看着封鹤舟。

  封鹤舟也看着秦致。

  秦致道:“既然所有的东西都在变化,那只有停下来的东西才是真的。”

  封鹤舟闻言低了下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

  秦致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松松按在自己的左手掌心,须臾,原本明huáng色的符纸被血色浸染,是一种cháo湿且带着淡淡甜腥味道的殷红。

  秦致继续道:“我第一次看见欧阳周敬和卢令的时候受了伤,可当我第二次来到那个场景的时候第一次的后果却仍旧保留着。你在同一个空间里无限次循环已经发生了的事,无论是欧阳和卢令还是在这趟火车上的你——”他将染了血的符纸轻轻推到封鹤舟面前,“这就是证据。”

  封鹤舟的眼底出现一丝浅浅的笑意,回应道:“你说的没错。”

  他又说:“你注意到了吗?远处的那些山。”

  灰蒙蒙的山,灰蒙蒙的旷野还有糙原,细看的话竟然全都没有边际,只是雾蒙蒙的一片。

  “我只能看到那么远。”封鹤舟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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