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云鹤这算是听明白了，秦致这次怕不是遇见个行家。肖云鹤学的是刑侦又不是古董鉴别，要不是事先知道那也就跟大多数人一样觉得秦致拿着的是个仿旧的线装。但也有人专门研究这些，造诣深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的来历和年头。秦致一路上把这东西来来回回也拿出来过几回，估计这女人是从第一回就看出不对了，揣着念头观察了一路，如今恐怕是终于确定了，才当着两个人的面儿给说出来。
古董市场也算是个bào利行业，一幅流传下来的名家山水遇到合适的机宜就能被炒出让人咋舌的天价，有利可图今人所仿制的赝品自然也是层出不穷，却大多集中在山水以及名家字帖上，任谁也不会费尽心思去仿一本小地方的县志，这种与古代地理相挂钩的产物是考古学家们的最爱。再说谁现在手里要是拿着个宋代的文物，别管是不是名家手笔先供起来是头一位的，哪能像秦致这么随手一放。
这种书籍资料要是还真能流传到今天，绝大部分也会是以随葬品的方式。肖云鹤这么一想忽然想笑，看这意思他们两个八成是被人家当成盗墓贼了，不然有什么人能对件古董这么不在意着——也只能是本身不知道其价值，又有手段能拿到这玩意儿的人才做得出来了。
不过她的阅历显然还是不足，估计是做学问做傻了。要真是遇见个老jian巨猾想借此大赚一笔的，心里觉得这俩人该是不懂行，就该想个借口把东西骗过来才是正经，哪还有直接跟人亮出底牌的。
秦致淡淡道：“不过是个刻意做旧的玩意儿罢了，您这次怕是看走眼了。”
那女人显然不认为秦致说的是实话，挑了挑眉。
肖云鹤正准备看秦致怎么收场，却听那女人自我介绍道：“我叫欧阳陵，是H大的汉语言文学博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没更新_（：з」∠）_
好多课（。
其实今天也很多……（喂。
少爷其实真的挺败家啊╮（╯_╰）╭←忽然顿悟。
……我觉得我常识xing问题可能有点错误……
好久不学地理和历史了，捂脸。
☆、第六章
H大，虽然综合排名中不在全国顶尖大学之列，然而也并非是个会让人觉得陌生的名字。H大因考古系出名，这一门类上在全国可谓是首屈一指，除此之外在中国传统文学方面也颇有建树，可以说是个充满古韵的大学校园。肖云鹤对H大还算有些了解，当初他还在警校的时候沈恒办了个涉及文物倒卖的案子，其中有件东西是个元青花云龙纹梅瓶。景德镇元青花传世极少，当时被警方截获的那个要是件真品那就是真是国宝级别，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价值连城。沈恒当时他们不敢怠慢，上报给上级领导之后他们也很重视，紧急联系成立了专家小组对那个元青花瓶进行鉴定，当时鉴定小组的组长就是H大考古系瓷器门类下的一个教授。
当然，最后的鉴定结果是，那个元青花云龙纹梅瓶是个赝品。仿制年代大约在民国初年，后来大约是因为政局动dàng，这个赝品的主人准备迁居又或者gān脆就是出逃，瓷器这类大件的东西带不走于是就地埋了，后来yīn差阳错的被人给挖出来，不识货的以为是真品就想拿它大赚一笔，没想到他们早被警察给盯上了，这东西才落到警察手里。
肖云鹤对H大的印象也就到此为止，毕竟他那时候还是个菜鸟，警校大门还没出更遑论参与到文物倒卖这类大案的核心。当年那案子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做了保密措施，为的就是防止有些心思不对的人借机炒出什么名堂来，也省得早早放出消息让民众都悬着一颗心以为又出一件国宝，那最后鉴定出来是个假的可真就是打脸了。
欧阳陵身上确有一点国学文人的气度，然而她整个气质里还有一种不太好相与的冷硬，换言之看得出她xing子应该挺倔。肖云鹤当警察的这几年来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便也能粗略判断出欧阳陵对他们二人的恶意并不算很大，最多就是内心的正义感复苏把他们两个脑补成了盗墓贼，为了不让国家文物继续流失，于是毅然站出来指出二人的错误希望二人幡然醒悟之后赶紧去自首。肖云鹤仍然坚持自己先前的判断，欧阳陵没什么心计，学问是有，为人处事方面却还差些。
这样的人遇上当然本不算正人君子的秦大少爷，恐怕不出十句话就会被他糊弄过去。
然而肖云鹤还是有些疑惑，欧阳陵自报家门是H大的汉语言文学博士，看她的意思却是在考古以及古董甄别这一门类上也涉猎颇多，倒也称得上是个全才了。
欧阳陵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二人，其实肖云鹤和她一样好奇秦致接下来会说出什么鬼话。然而现实就是这么不给秦大少爷面子，就在他斟酌了一下准备开口的时候，欧阳陵的手机却忽然响了。
欧阳陵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低下头来很快地看了一眼，肖云鹤能看见她目光扫过手机屏幕后微蹙的眉。欧阳陵抬起头来瞪了他们两个人一眼，又从铺位上站起来，急匆匆地走到两节车厢的相连处接起了电话。
欧阳陵是朝他们两个背后的方向走的，秦致见她走了，随手把那本县志收进包里。肖云鹤看着他，有点儿看好戏似的随口道：“这回碰上行家了？”
“未必。”秦致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回头略看了一下欧阳陵，欧阳陵接电话的时候显然是刻意压低了声线，车厢里又嘈杂，在耳力上没有特殊能力的人还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秦致只是那么一瞥，就看出欧阳陵的qíng绪似乎有些激动，语调一个没注意就拔高了些许。
秦致无意去探听欧阳陵的私人来电，然而出于某种直觉的考虑，他并不认为欧阳陵的出现是一种偶然。肖云鹤却没想那么多，说实话他对欧阳陵的兴趣不大，虽然这也算是对这次旅行的一种调剂，但肖云鹤还真怕她正义感上涌，直接跟乘警说这车上有俩人疑似盗墓贼涉嫌倒卖国家文物什么的。也不是怕有口说不清，毕竟肖云鹤有警察的身份罩着，只是因为他们还并不清楚夜睿的图谋，不想把时间làng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qíng上。
肖云鹤正在胡思乱想，然而某种声音和气息的传来，却让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一种仿佛某种东西在地面上爬行的摩擦声，以及在充满泡面味道的车厢中突然冒出来的那种古怪的土腥气，冷冷的，像是腊月里只穿着单衣，又有寒风chuī着的那种渗到骨头里的冷。
肖云鹤本能地想到了盛文典身上那些爬行的藤蔓，以及那个夜晚出现在医院里的土制傀儡，神qíng一凛，有些戒备地朝那股气息传来的后方看去。
可是视线所及的地方，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有一个年纪约么六十岁上下，衣着朴素的大爷正在费力地拖动塞在下铺底下的编织袋。
自己神经过敏了？肖云鹤想。
可是伴随着那种声音和气息传来的yīn冷感，却并不像是一种错觉。
秦致也皱了皱眉，他原本是略侧过身用余光打量着去接电话的欧阳陵，但此时却将视线却停留在他们背后的这一节车厢里，秦致的反应更让肖云鹤肯定，刚才的感觉应该是真实的。
但什么都没有。
秦致的目光只在那个拖编织袋的大爷身上一扫而过，显然不认为声音的来源是他。
那种冷仍然缠绕在空气里，像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秦致的表qíng也变得有点儿凝重，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抵了一张明huáng色的符纸。可奇怪的是，车厢里的其他乘客却像是并没察觉到什么不妥似的，兀自谈笑着。
肖云鹤神经微微绷紧，感受着那种yīn冷感的来源，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种类似上了厕所之后可没冲水的臭味，而且这股味道离的很近。
目光收回，正对上一张放大了的脸。
肖云鹤吓了一跳，秦致难得也是，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个人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像是一条鬼魅似的，无声无息地就出现了。
明明已经是暮chūn时节，天气回暖，而且这还是西南一线的列车，越往南方夏季就来的越早，有些不怕冷的人早就提前换上了短袖，正常qíng况下一件衬衫加上外套已然足矣。然而在这样的天气里，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却裹着一件厚重的棉衣。他眼窝深陷，眼神失焦，面色灰败，jīng神显得很萎靡，肖云鹤的第一感觉是这人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瘾君子。那股臭味就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他的头发很乱，带着一点儿自来卷就更像是个天然的鸟窝，发丝之间夹杂着很多细小的灰蒙蒙的絮状灰尘。
肖云鹤大致推断出他的年纪应该在三十到四十之间。
那男人的眼珠忽然很诡异地转动了一圈，他张嘴的时候嘴里散发出一股比他身上味道还难闻的臭气。肖云鹤这回是真皱了眉，那个男人的眼珠仍在乱转，让肖云鹤有种他的眼珠要再这么转下去就会被甩脱眼眶的错觉。可是他脸上其他部位的表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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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很僵硬，像是个风gān了的石像，稍微动一动就会引起整体的崩塌。
那男人发出叽里咕噜的嘀咕声，肖云鹤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那男人一边儿念叨着一边儿把双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什么，嘴角微微抽动着，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qíng。他五官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在嘴唇左边大约一厘米的位置有颗很大的黑痣，上面还很滑稽地生长出一小截有些蜷曲的毛发。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致和肖云鹤，秦致和肖云鹤也心怀戒备的同他对视，忽然，那男人的动作停了，他的手似乎有点儿发抖的从口袋里伸出来，手里抓着一张皱巴巴的油纸，上面还附着着几块很明显的深色污渍，被他颤抖的手攥着几乎要揉成一团。
那男人把攥着的油纸递到他们眼前，嘴唇动了动，却只重复道：“拿，拿。”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苍老，肖云鹤刚才判断他应该是三四十岁，如今听他的声音却像是个耄耋老朽似的，喘不上来气，像是个破烂的风箱在被人艰难地扯动着。
秦致接过那一团油纸，觉得有种森森的寒气从那人的手上传递过来。
那男人忽然笑了。
他笑的很扭曲，仿佛下一刻他的脸就会因为这个笑容而掉落下来，在地上摔个粉碎。
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个流làng者，或者是一个脑筋不清楚的神经病人，一个生活过得马马虎虎的乞丐，又像是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
他的鼻翼忽闪忽闪的，面部表qíng动起来的时候，非但没在他脸上添上一丝人气，反而让他整个人变得说不出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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