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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婴_那多【完结】(7)



    我握住了冰箱的门把手,有些犹豫,有必要吗,我只是进来看看huáng织有没有出事,而开别人家的冰箱门,这和翻抽屉一样,属于更进一部的窥私了。

    冰箱和抽屉最大的区别,在于冰箱要大得多,能藏进体积更大的东西。

    我手上微一用力,冰箱门开了。刚开始拉开一条fèng,一股怪异的味道就从里面冒了出来。我嗅了嗅,忽然一阵恶心,向后退了一步。冰箱门在惯xing下,慢慢的自行开了。

    打开的冰箱里并没有亮起灯,这冰箱居然没有cha电。

    一碗白饭,一碗炒茄子,两只jī蛋。就只有这点东西。

    这么热的天,饭菜只要闷几个小时就会坏,闻这味道,怕是者少在这没电的冰箱里焐了有两三天了。

    我捏着鼻子,把冰箱关上,走出厨房。

    为什么会在放着饭菜的qíng况下,把冰箱的电源拔掉,这点我并没想太多,毕竟huáng织是个jīng神病人。但这至少证明一点,huáng织这两天都没在家吃饭。

    他去了哪儿?居然村里人都不知道!

    木楼梯在我脚下吱吱作响,我上了二楼。

    二楼是几间卧室,和底楼一样空无一人。我连壁橱和chuáng底下都看过了,没见到一丝不寻常。这些年来,原本睡在二楼这几间卧室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没了”,想到这里,不管我是否相信那老妪的说法,都一阵心寒。

    就像眼前这一屋子的布娃娃,周纤纤如今不管身在何处,应该会想念她们的吧。

    我从这间卧室里走出来,却突然之间楞住了,我的眼睛在四周打量了一圈,脸上、手上的皮肤一阵发麻。

    这是套在一起的内外两进的卧室,从内间卧室出来,外面还有一间小些的卧室。再走出去,才是连着上下楼梯的回廊。

    先前从外间往内间走,并没有觉得不妥,可是现在从满是布偶的卧房里走出来,我看见外间的那张chuáng,立刻意识到,这连在一起的内外两间都是睡人的。

    而且外间的那张chuáng,是一张小chuáng。

    小chuáng外摆着一个小枕头,我冲到墙边的一个木箱子前,把箱盖打开,里面放着的衣服,明显是小女孩穿的。里面那间竟然不是周纤纤于huáng织合睡的卧室,周纤纤是单独睡在这一间的。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是很少敢一个人睡的,哪怕她母亲就睡在内间。没错了,那间满是布偶的房间,是huáng织的卧室!

    我慢慢转回身,走回布偶间。

    真的到处是布偶,chuáng上,桌上,椅子上,窗台上。我打开壁橱,是的,还有壁橱里。

    我拿了一个在手上,这都是huáng织自己fèng制的把,灰布做身体和四肢,白布做头,里面填着棉絮或碎布。布娃娃的脸是画的,黑笔画眼睛,红笔画咧开的嘴。

    所有布娃娃的面容都画的差不多,眼睛睁得很大,嘴也张的很大。我忽然觉得,这满屋子几十个布偶,正在不同的角落里瞪着我,在无声地喊着。

    我额头冰凉,掌心yīn湿。huáng织为什么做这么多的布偶,我知道原因。

    我从布偶的包围中退出去,脑海中浮现起三年前,我在一妇婴医院病房里对她采访时的qíng景。

    huáng织躺在chuáng上,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才把我的名片接过去。她的动作很艰辛,很沉重。

    然后她又看了我的名片很久,并不是这张小纸片有什么花样,而是她整个人的jīng气神都是涣散着的,要重新凝聚起来,对她而言会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终于,她脸上的表qíng有些不一样了。她把名片捏在手里,转头看我,眼神里重新有了一丝光亮。

    “记者老师。”她对我的称呼郑重又质朴。

    “记者老师,您要帮帮我,帮帮我。”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量大得让我觉得上了一道铁箍。

    我不好挣脱,冲她笑笑,说:“别叫我老师,如果您愿意,我想和您聊聊您这次的遭遇。”

    “记者老师,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huáng织的音量响了起来,让我有点尴尬。

    “不急,我们慢慢说。”我安慰她。

    “我不可能就生下那么一个东西的。”说到那个东西,huáng织的脸上闪过一丝畏惧,“你……你知道……。”

    我点头:“我已经知道了,一声也给我看过了。”

    “不,你不知道。”她猛地摇起头来,“我的孩儿不是那样的,他是健健康康的,很qiáng壮,还有点好动。”她的眼神又涣散起来,仿佛沉浸到自己臆想出的画面中去了。

    我咳嗽了一声,打断她的想象,说:“我问过医生,他说您这种……叫纸婴。”

    “纸婴?纸婴是什么?”huáng织瞪着我,眼神中竟然有些凶狠,“我怎么会生出纸婴?”

    “纸婴是……”我忽然卡住。我记起,这只是外观看像纸婴,实际却无法用纸婴的病例来做出解释。

    huáng织见我说不下去,却怀疑我知道些什么,不停地催我说。我只得把什么是纸婴大概讲了一遍。

    “被压迫,被什么压迫?”huáng织竟然敏锐地抓住我有意含糊过去的细节,追问我。

    “是……被另一个同胞兄弟胎儿压迫,不过医生说你并没有产下另一个健康的婴儿,所以只是外观看起来像纸婴而已。”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一定还生下了另一个健康的孩子。”huáng织自动把我的后半句忽略,兴奋地说。

    “可是医生只为你接生了这么一个畸形儿啊。”

    “不,一定还有一个。”huáng织固执地说,“一定还有一个!”她再一次用qiáng调的语气重复。我开始觉得,来采访这位神志不稳定的病人是个错误。

    “记者老师,真的,你要相信我。我不骗你,我一定还怀了个健康的宝宝。否则,我怎么会生下这么个奇怪的东西,医生能解释吗?他自己都不能自圆其说!”

    “这个,医学上本来就有些特殊的案例是无法解释的。”

    “不不,您听我说,我再怀孕的时候,时常觉得肚子里的小家伙在动。我不是第一次怀,我知道的。这次怀孕,肚子里的小宝宝比怀纤纤的时候,要不安分多了。我一直想,这肯定是个调皮的男孩子。”

    “那……您做过B超吗?”我想到了一个证明的办法。

    “没有,我不想再花那份钱。反正已经怀上了,生男生女我都喜欢。”

    “这……”我知道,孕妇感觉到体内胎儿的动作,很多时候只是孕妇一厢qíng愿的错觉,这并不能拿出来当铁证。

    “王姐,王姐。”huáng织叫临chuáng的一个病人,“前几天,我不是还让你听我肚子吗,小宝宝在动的,你不是听见的吗?”

    “啊,是呀。”王姐回答。病房里所有的病人都再听我和huáng织的对话,随让我说话比较轻,她们未必能听完整,但肯定都知道,huáng织没能生下宝宝。

    “你真的听见了?”我问

    “好像……好像是有点动静。”被问道的王姐语气迟疑起来,“但也听不真切,说不准。”

    “哎呀,王姐,你那天不是说,动静挺大的吗?”huáng织急着说。

    “这个,可能是有吧。”不管怎样,王姐就是不肯把话说死。她有着一份上海人的jīng明,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不愿意掺和到眼下这一场可能发生的医疗纠纷中去。当然,也可能觉得她真的没听清楚,那天只是客套地对huáng织说几句讨喜的话。

    那天采访的后半段变得毫无意义。不论我怎么说,huáng织固执地相信她怀了个健康的孩子,但是医生把她的孩子抢走了。可是我又怎么能够同意她的话,那意味着这座上海的三级甲等大医院堂而皇之地拿走了产妇的孩子,并且不做任何掩饰。这怎么可能!

    医生无法解释纸样的婴儿是怎么形成的,而产妇认为医院偷走了她的孩子,我这篇报道还怎么写?我只好对我的线人说一句抱歉,他又没法拿到奖金了。

    对我来说,这一切在采访之后就结束了。但对huáng织来说,她一直相信,自己曾有过一个婴儿。这个婴儿在她的体内把另一个同胞兄弟挤压吸收成了一张皮,最后却在空气中政法不见。她并没有找医院打官司,却发了神经病,做了无数个布娃娃,仿佛就是她神秘失踪的孩子。

    再次从huáng织家后门走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等在门口的居然不止老太太一个人,连她在内有五个人,无双眼睛盯着我看。

    “怎么样?”老太太问的。

    “没人。”我没把冰箱的事说出来,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我可不想说自己进屋乱翻东西,免得惹麻烦。

    “我就说了,昨天清早我看见她出去的。”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汉字说。

    这村子居然请了保安,我有些意外,然后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是看见门口有个亭子,但没见到人,不知他跑到哪儿去开小差了。

    “昨天清早?”我问他。

    “嗯,大概五点左右吧,也许还不到五点。但那时我有点犯困,没看清楚,所以刚才还不敢肯定呢。”

    “我说小夏呀,你做保安工作的,上班时间怎么能犯困呢,特别是夜晚和凌晨的时候。最近村里外来人员越来越多……”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卡是向这位保安上安全防范课,保安连连称是。看他把头点得这么痛快,让我很怀疑他会一耳进一耳出。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

    huáng织昨天一清早酒离开了。我猜想,她把冰箱的电源拔了,是知道自己会出去一段时间,不愿意费电。但因为她神志紊乱,所以忘了冰箱里还有菜,不cha电是要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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