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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命交给我_那多【完结】(17)



    我有理由相信,台词也好剧本也好,并不是杨展乱编的,而是早就存在于他最深处的回忆里,是他十多年前的亲身经历。

    “他写了厚厚的一本,老实说,写得还真不错,省了我们不少力气。”huáng良说:“我们排了有一个多星期,碰到什么问题该怎么回答怎么配合,有哪些话是必须说的有哪些话是不能说的等等。他这个导演严得很,特别是对台词,有一点点不合他心,都要指出来。看在钱的份上,我们就陪着他折腾。”

    “你们一共几个人演?”

    “我演jīng神病院的院长,还有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五个病人,总共八个人。”

    “你们这八个人……还好吗?”

    “什么?”huáng良没明白我的意思。

    “呃,我是说,你们演jīng神病人,会不会太入戏出不来?”

    huáng良大摇其头,说:“怎么会,我们都是专业的,能进能出,进出自如。”

    这么说,演戏的这些人都没有受到自杀意识的侵袭,那阳传良怎么就……

    他们在安阳租了个场地,做了块“安阳市jīng神病院”的木牌,然后又印了张宣传单,找到阳传良的酒店房间,从门fèng里塞进去。

    huáng良向我大致形容了一下宣传单,听上去,几乎十八年前的一模一样。阳传良的梦想就是厘清历史的真相,那几天又为曹cao墓里的许多疑点迷惑着,宣传单上说疯子的思想可以让正常人触类旁通,他一下就听进去了,真就按照宣传单上的时间和地址,找到了“安阳市jīng神病院”。说到底,杨展和阳传良都是一类人,在自己的领域有自己的执着,所以杨展是很确信,阳传良看到这张宣传单会上勾。

    huáng良和他的团队此前已经排了一个多星期,在真正开始之后,完美地按照剧本,上演了一出“访客参观jīng神病院”的戏,阳传良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

    “那阳传良结束这通‘参观’以后,jīng神状态是什么样的?”我问。

    “他好像有些困惑。整出戏,我们都在不停地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场梦是场梦是场梦,结果他仿佛真的开始想这个问题了。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自杀。我是在杨展第二次找我的时候,生了个心眼,上网查了查这个阳传良,这才知道就在恶作剧之后一天,他也自杀了。”

    “你知道了前一次帮杨展演戏已经死了一个人,怎么第二次还接他的活?”

    huáng良苦笑:“那不是他给的钱多嘛,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我呢。”

    他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明明白白一个真小人,我反倒没法再说什么,就又问:“你觉得你们演的那一场戏,能让一个正常人自杀吗?”

    huáng良立刻摇头:“哪能啊,正常人怎么能这样死心眼。所以我后来也奇怪,那天这阳传良被我们一通骗,结束的时候,虽然好像心事重重,但也不像是要去寻死的样子啊。多半是他自己后来钻进牛角尖了吧,要么就是他有什么其它的事qíng。我们要有这么大的威力,拿奥斯卡还不跟玩儿似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huáng良为了推卸责才这么说的,但他说的也确实在qíng理上。如果人本身的jīng神状态没问题,谁会想到一个人被这样捉弄一下,就会去自杀呢?

    “你还记不记得,那出戏具体是怎么个演法的?”

    “记得,当然记得。先是在门口安排一个等着的护士,‘碰巧’遇上他这个参观者之后,就把他带进来。阿奎,哦就是那天晚上在MONTHEBOND假装被我刺伤的,他演一个病qíng比较轻的病人,用茶道招待阳传良,一边喝茶,一边对他说,其实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茶也不存在水也不存在他阳传良也不存在,这一切都只是个梦。茶喝完,护士带阳传良到旁边的房间去看拍的片子。”

    “片子的内容是什么?”

    “片子开头的部分是杨展自己拍的。几个我也搞不清是真是假的科学家,在那里说人类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是通过自己的感观,哪怕是再怎样严格的科学实验,其实验结果要被人接受,也必须通过人的感观这一媒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永远也无法知道,身处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甚至我们无法肯定,这个世界到底存不存在,还是一切只是我们的感观传递的伪装信号。还有一个科学家说什么,现在在量子物理层面,已经证明人的意识可以影响物质世界,比如日本有科学家把爱心倾注到杯中的水里,拍出的水分子图片也非常美丽,和平时不同。而意识可以影响物质,恰恰说明我们身处的世界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结构牢固,甚至在这个世界的构成中,jīng神力量、人的意识可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片子的后面部分,就是好多jīng神病人——当然是我们演的,在对着镜头说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梦,为什么是一场梦等等,从各种奇奇怪怪的角度翻来覆去地说梦梦梦。”

    “有说服力吗?”我问。

    huáng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还……好吧,反正我们在排的时候,觉得杨展想捉弄的这个人,除非脑子本来就有毛病,才会相信。这个世界是场梦,亏他想得出来。”

    “那么,这个片子放完以后呢?”

    “放完了就轮到我出场。我演的是jīng神病院的院长,说为什么开放参观,因为觉得许多天才也有疯的一面,同时疯子也有天才的一面,所以疯子的想法,有许多是值得参考的,因为他们够极端,能够想到普通人不敢想到的极端答案。而有的时候,这种极端答案,是很有参考价值的。比如说这个世界是场梦,有许多古代的大智慧者都谈到过这个问题,但我们常常是从哲学层面看这个问题,可当代物理学的发展,让我们有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个问题的可能。世界的本质是什么,梦的本质是什么,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相似的地方,甚至有没有共通的可能。希望参观的人在近距离接触jīng神病人的时候,可以静下心来多听听,一定会有所收获。我还说,在参观病区里的所有jīng神病人,都没有攻击倾向,参观时尽可以放心。”

    “你说完这些,就再让他去参观jīng神病人?”

    “是的。”

    和当年武夷山市jīng神病院的参观流程一模一样,四个环节,先和一个病人jiāo流,再看片子,听院长讲话,再次和多个病人jiāo流。

    奇怪的流程。

    “之后的参观,具体又是怎么样的,那些jīng神病人又说了哪些台词?”

    “不是我的台词就记得不很清楚,不过我回头可以把剧本给你拿来。反正就是说世界是场梦生活是场梦一切是场梦呗,然后陪着的医生护士还有我,有时候就cha一两句,觉得疯子们说得有道理呗。”

    “好,但别回头了,我现在就和你去拿。”

    在去huáng良住处的一路上,我又问了些问题,尽可能地想要还原出那场“恶作剧”的本来面目,找出阳传良自杀的原因。许多细节丰富起来,比如他们租借了场地后,又粉刷了墙壁,刷成了紫色。这更让我确信,杨展就是按照当年武夷山市jīng神病院的参观病区来打造这个骗局的。他力图让一切都接近十八年前,尽管我依然不明白,在这一系列近乎仪式的程序中,蕴藏了怎样的邪恶魔力。我这样的调查者感觉不出,huáng良这样的执行者感觉不出,偏偏阳传良就因为这场“表演”,真的跳崖自杀,遂了杨展的心意。

    我再问到阳传良当时和“jīng神病人”及“医护”的互动,在这样的一场“参观”中,他都说了些什么问了些什么,以期摸清他的心理变化。huáng良说阳传良当时听得多问得少,看表qíng,一开始他还没把病人说的话当真,后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有时点头,有时发愣,有时摇头。在huáng良的印象里,阳传良总共就问了两个问题。

    阳传良可能会问什么问题,事先杨展都做过预案,而实际上他问出的问题,的确在预案中早有准备。

    第一个问题,是问一名“jīng神病人”的。这名“病人”当时正在对阳传良滔滔不绝地说,他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多么的虚幻。

    “可是你看,你能感觉到热能感觉到冷,咬一下舌头还会痛,这么真实的世界,你怎么会觉得是梦呢?”

    我听说阳传良问出这样的问题,就觉得他当时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因为他这个问题是问一个jīng神病人的,说明他把自己和病人放在了一个可以相互对话的平台上了。而通常,人们是不愿意搭理神jīng病的。

    然后,这个“疯子”就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盯着阳传良,不说话。

    旁边的托——huáng良开口了:“其实,我们晚上做梦的时候,不管醒来后觉得梦境有多荒诞,但是做着梦的时候,还是觉得很真实,觉得都是道理。所以,他是觉得你的境界,还没到理解他的程度呢。呵呵。”

    “你如果真心相信,这是一个梦,那么这个世界在你的眼里,就会破绽百出。”在阳传良被带去和下一个“病人”聊天的时候,刚才的这个“病人”突然开口这样说,然后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huáng良找的人,演技的确都不错。

    在那之后,阳传良就只听不说,一直到参观结束的时候,他问huáng良这个院长,说看起来,你们这些医生,也有点相信这个世界是个梦?你相信这些jīng神病人说的话?

    按照预案,huáng良碰到这类的问题,当然要点头肯定。

    既然是个梦,你为什么不想醒过来?阳传良又问。

    huáng良笑而不答,一脸神秘。

    有时候,不说话是最好的回答,因为提问者,会在心里自行演绎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huáng良拿给我的本子,是本人造革封面的棕色记录本,封皮上印着XXX大学XXX学院,是他所在大学印发的赠品。

    翻开,里面几乎是全满的,只留了不到百分之二十的空白页面。此外,还有一张DVD,里面有一段不到半小时的影片,就是放给阳传良看的那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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