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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物语3_裟椤双树【完结】(60)

  老桥都不知道两个衙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的注意力,全在刚刚那幅画像上。

  那面容眉目,不是她又是谁?当初她眉宇之间的“戾气”,与衙役”口中的“狠劲儿”,倒是对上了号。

  我不是妖怪,也不是人——她的话,犹在耳畔。

  她真的杀了人?

  老桥迷茫了一天,在太阳落山之前,决定出去走走。

  6

  老桥与释的第二次相见,是在西城门下的一个面摊前。

  深夜的小摊前,只有他跟释两个客人,面摊的老板,又聋又哑。

  释胆子不小,什么伪装都没有,穿着平常的衣裙,坐在他对面,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不过,她的右手似是受了伤,只能用左手,别扭地拿着筷子。

  “你干的?”老桥轻声问。

  袅袅的热气里,她抬起头看看他:“我记得你。妖怪。”

  “你干的?”老桥重复。

  “是。”她喝了一口面汤,“你真行,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我们都不是人,要找到你不太难。”老桥拿袖子擦了擦糊在她脸上的面汤,“慢慢吃,我不是衙役。不抓你。”

  她笑出来,深蓝色的眼睛光波流动:“没人能抓到我。”

  “我听说,当年是汪长善收留了你。”他不解地问道,“为何杀了他?”

  来时的路上,他听到了诸多与这桩命案有关的传言,说汪长善是在自家花园里,身首异处,官府查验之下,发现竟是一刀所成,感叹这样的“手艺”,最老道的刽子手也难以匹敌。

  “我如今是杀人犯。我说的话,你信?”她放下碗,打了个嗝。

  “信。”他点头。

  “我说汪长善蓄养孤儿不是善心大发,而是另有所图,你信?我说他买凶杀人,栽赃嫁祸,侵吞私产,你也信?”她一字一句地问。

  他沉默良久,说:“那些孤儿怎么了?”

  她冷笑道:“姓汪的以行善为名,到处搜罗孤儿于汪府中,养个一两年,面容俊秀的,便暗自送往各地高官的府内充作姬妾,高官们一欢心,他汪家的生意自然更顺风顺水。姿容略次的,买入烟花地,至于模样寻常的,则多被卖为贱奴,受尽折磨。此人还迷恋丹药之术,常以幼童试药,埋骨汪府的冤魂不知几多。”

  他皱紧了眉头。

  “其罪当诛。”释淡淡道,“连我,都差点相信,这是一个好人了。”

  她确实一度相信,慈眉善目的汪长善与他的妻子,是上天赐给她的善缘。老汪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收她为养女,还给她起了念恩为名,要她记得那天将她从桥上救回来的乡亲,说如果不是他们,她早就冻死在桥上。

  最初在汪府的日子,是安稳幸福的。她还是记不得自己的来历,但这不妨碍她对老汪夫妇的喜欢。他们知书识礼,待人和善,她不过是小小风寒,这对夫妇便心痛不已,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汪夫人还亲自煎药喂她喝。平日里,老汪只要有时间,便要教她读书认字,仁义礼智信,说得头头是道。

  “念恩哪,放心在家里住下去吧。爹娘能遇到你这样的好女儿,是上天的恩赐。你要相信,爹娘是这世上对你最好的人呢。”老汪夫妇常常这样跟她讲。

  她看着他们的笑脸,内心里总有一股奇怪的情绪在出没,相信或者不相信,这是个问题。不过在那个时候,她选择了前者。

  曾经,她在一个寂静无人,只有一片金光的世界里昏睡了许久,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的身体冻在了一块不化的冰里,那片光线真暖和,像无数个太阳聚拢在一起,一点点融化了自己。当她从长梦中惊醒时,这种感觉仍在,令到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看法。

  老汪夫妇的出现印证了她的感觉。这个世界上的人,还是不错的。

  念恩,多动听。可是,最终的事实却是,这永远不会是她的名字。

  老汪夫妇最大的失误,就是将她与其他人划为一类,同样的涉世未深,同样的无力反抗。

  当她的“爹娘”以贺寿为名,将她送到邻县那个年过五旬的罗大人府中时,当那个肥得像猪一样的老秃头反锁了房门,一脸猥琐地朝她逼来时,她突然从一场梦里醒来,一个久违的声音,在耳边越发响亮地反复——

  有罪当罚!

  有罪当罚!

  当家丁发现被踢烂的房门时,罗大人已经鼻青脸肿,昏死在地。

  想不起来的过去,渐渐在脑海里重现,虽然不完整,却也足够她欣喜。

  释,你终于回来了。

  剩下的事情就变得简单了,她没费多少力气便确定了汪府里所有见不得光的事。

  有罪当罚,汪长善,欺凌弱小,逼良为娼,谋财害命,杀无赦。

  她出手,只要一刀。

  打更的声音,将老桥从释的故事里惊醒过来。

  他问:“你想起了你的来历?”

  “一部分。”

  “那你到底是什么?非人非妖的姑娘。”

  “天帝座下,刑王释,判是非黑白,司天下刑罚。”

  老桥一阵猛咳。

  一个柔弱如花蕊的小丫头,会是天神“刑王”?!一只妖怪,跟一个天神,会一起坐在面摊前吃面?!

  “你不信。”释笑道,摸出面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

  老桥跟上去:“我信,我只是不敢相信,我这一生居然有机会遇到一个天神。”

  她停下脚步,好笑地看着他:“我说你就信?”

  老桥点点头:“目前我也找不到不信你的理由。”

  她摇摇头:“怪物。”

  “手怎么了?”他看到了她手掌里的灼伤,“天神也会受伤?”

  释举起手,看着那块尚有痛觉的伤痕,说:“我发现,我不可用任何武器伤人,刀枪剑戟都不行,一旦强行使用,那武器便会化成一团怪火钻进手掌,留下一道灼伤,剧痛七日不消。”

  “怎会如此怪异?”老桥托起她的手,上头已有好几个伤痕,新旧不一,“身为掌司刑罚的神,不该是手执利器的么?怎么反而还为此而伤?”

  她收回了手,摇摇头:“我的记忆不完整。但有一点我很肯定。”

  “什么?”

  “刑王,已是很遥远的过去。我已不再是天神。”她深吸了口气,“如今,我虽不是人类,却也与凡胎肉身差不了多少了。”她又低头看了看指上的戒指,自嘲道:“如今,我就与这戒指一般,不绿不黄,都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了。”

  “你这戒指……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他看着那枚金光流动的指环,“绿色的部分好像变多了?”

  “变不变,又有何关系。”她握紧右手,冷冷道,“反正也脱不下来。”

  说罢,她加快了脚步,朝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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