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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投无路_张宝瑞【完结】(8)

  偶不愿下去, 你不要推偶!!--'偶说:'偶没有推你。 '他说:'偶不是说你, 偶是说你身后那个人--'偶一听, 吓得两腿乱抖, 回头一看, 只见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披头散发的女人就站在偶身后, 她的脸整个被头发遮没了--偶吓得醒了, 原来是一场恶梦, 只见窗户被风chuī开了, 白色的窗帘被西北风chuī得呼啦啦地飘。 偶不敢向窗外看--"妈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发出均匀的鼾声。

  雨亭想可能是镇静药起了作用, 于是起身来到客厅。 他从卫生间里找来抹布把镜框上的血?粮删? 然后走进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 整个是黑色基调, 两壁是黑色的书柜, 没有睞? 就像一排排竖起来的黑棺木, 他知道生父有藏书的癖好, 又不愿意别人借书, 于是不用睞? 不像客厅的书柜里摆给客人看的。 写字桌擦得能映出人影, 日历依旧是老日历, 还是一九五七年十月十三日。 旁边摆着一只有一圈圈huáng锈的茶缸, 那是生父最喜爱的用具。

  继父huáng景泰尊重妈妈的习俗, 依旧按老样子摆设。

  雨亭坐在藤椅上, 这个藤遗疾有多年的历史了, 由于是老藤, 非常结实。 雨亭发现几个抽屉的锁都被人扭断了, 他打开左边最上边的一个抽屉。 里面是一个泛huáng的笔记本,这是生父生前使用的笔记本。 雨亭从来没有阅读过。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笔记本, 只见第一页上出现生父流利秀丽的钢笔字:

  梨:

  不要因为峭壁是高的, 而让你的爱qíng坐在峭壁上。

  夏天

  雨亭又翻开了第二页, 这页上写着:

  梨:

  不要为了摘取远处的红玫瑰, 而踏碎脚底的白jú花。

  夏天

  第三页上写着:

  梨:

  轻轻地拾起一片落叶, 諺氐馗嫠吣? 这就是你青chūn的残? ?

  夏天

  第四页上是一首诗:

  桃李钟qíng投, 东行泪正酬。

  无奈苍天意, 秋波不行舟。

  夏天

  第五页上是另一首诗:

  夜半翩翩孤影来, 天公钳恨口难开。

  萋萋芳糙幸偕伴, 魂魄难眠事可哀。

  夏天

  第六页上是一首诗:

  笔作cao桨纸作船, 芭蕉叶绿可同眠。

  人生有酒须当醉, 一滴何曾到九泉。

  夏天

  第七页有一首诗:

  梦里杀人胆战惊, 朦胧睡眼鬼魂行。

  钟馗敢问今安在??不斩jian邪徒有名。

  夏天

  第八页有一首诗:

  一番风韵双峰绵, 秋水难遮一叶泉。

  chūn恨秋悲皆自惹, 花容月貌为谁妍??

  夏天

  第九页是一首七律诗:

  烟雨骊山君子仇, 咸阳四百六十丘。

  阿房波涌千层雪, 蓬岛碑横一炬流。

  孽?ǔ猎苹⑵? 金瓶梅锁祖龙羞。

  徐?患槎? 遍地惟闻是汉侯。

  夏天

  第十页也是一首七律诗:

  历代名窟数麦积, 秦时明月宋时骑。

  云拥壁画真缥缈, 雨拜佛龛太叹奇。

  星落石门无跪处, 灯燃阁宇有玄机。

  拄烛乘象悠悠去, 姝女笑谈卧菩提。

  夏天

  第十一页是一首七绝诗:

  飘潇鬼影活凶宅, 冷雪梅花空自哀。

  夜半孤灯伴雨过, 残杯泼墨暗香来。

  夏天

  第十二页又是一首七律诗:

  张楚深宫断客樵, 长门无力锁阿娇。

  满堂文武谁堪此??遍地明君岂一曹。

  暂把樊头存易水, 权将肝胆入huáng巢。

  放翁金错刀何在??不斩jian邪恨不消!!

  夏天

  第十三页是一首新诗:

  雨梨和偶

  偶们并肩走着。

  疾雨初歇,

  和前一阵雨,

  好像隔了一个世纪!!

  偶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

  任雪白的梨蕊被风欺凌,

  不知要说多少想说的话语--

  雨梨永远不知凋谢,

  花瓣飘了一季又一季,

  偶们的头发已经斑白,

  柱着拐也要聚齐;

  这近乎一种灵魂,

  让人肃然起立。

  依然是熟悉的疾雨,

  熟悉得不禁举手致意,

  困境中挤不出一颗泪滴,

  天之尽头露出彩霞万缕。

  天涯海角偶两手空空,

  多次在梦中抱住你的娇躯;

  云qíng雨意已不抵gān柴烈火,

  雨梨, 今夜偶梦不见别人,

  偶只想你!!

  看到这里, 雨亭的眼睛湿润了, 爸爸和妈妈的爱qíng多么纯洁高尚, 他们是天生的才子佳人, 可是政治风云的变幻, 无qíng的命运, 无法改变的个xing, 终于残酷地把他们割离。

  真是天道不公, 天道不公? ?

  他想起小的时候, 在这间书房里, 爸爸坐在桌前写诗, 妈妈依偎着他, 为他砚墨。

  有一天晚上, 他坐在客厅的餐桌前饥肠漉漉, 一阵小跑推开厨房的门, 只见爸爸和妈妈久久地接吻, 似乎忘记了一切。 妈妈手里还拿着要切的一段huáng瓜。

  忽然, 雨亭在这首诗的旁边看到一段眉批, 字糄:? 仔细辩认, 是爸爸的字迹, 但好像是新写的, 上面写道:

  雨梨:亭儿已经长大成人, 偶非砅牢? 偶要告诉你的是:偶就是变个鬼, 也爱你? . ?

  夏天

  雨亭一见, 大惊失色。

  雨亭失魂落魄地奔进妈妈的卧室, 只见妈妈已经醒来, 两眼呆滞, 怔怔地望着墙上。

  雨亭结结巴巴地说:"妈, 见鬼了!!爸爸好像回来了--""什么??你爸爸--"妈妈仿佛从襎兜募且渲谢氐较质? 目光转向雨亭。

  妈妈失神地望着雨亭, 喃喃地问:"雨亭,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雨亭摇摇头, 说:"偶是共产党员, 是无神论者, 您是名牌大学毕业出来的, 有那么高的文化修养, 怎么会相信鬼呢??"

  妈妈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些日子, 偶总是梦见你爸爸, 总感觉他就在偶身边, 好像没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虽然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被打成右派。 可是偶们俩人相亲相爱, 他的qíng感生活是很幸?? 他为什么选择死呢??何况一直没有见到他的尸体--"雨亭说:"妈妈, 偶在爸爸的遗诗中发现了他的眉批, 好像是最近才写的。 ""什么??让偶看看。 "妈妈随着雨亭来到书房。

  一走进这里幽幽的书房, 妈妈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妈妈说:"这个书房是你爸爸灵魂歇息的地方, 整个摆设和你爸爸生前一个样, 偶就是为了怀念他, 才盇粼chuī? 平时偶总是锁着它。 你继父也很尊重偶的感qíng, 他也默守这一规矩。 每星期偶都要打扫一次, 平时窗帘总是挂着。 他生前喜欢躲在这里写作,他不愿意见到外面的世界。 他很欣赏鲁迅先生的两句诗:躲进小楼成一统, 管它冬夏与chūn秋。 墙上挂的也是明朝军事家文学家于谦的画像, 上面有你爸爸题的于谦诗:千锤万击出深山, 烈火焚身若等闲。 粉身碎骨全不怕, 要留清白在人间。 "雨亭引妈妈来到写字台前, 妈妈一见夏天的遗稿, 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嗫嚅着说:

  "这--好像是你爸爸--不久前才写的。 就是他的字迹, 只是显得苍老了, 字糞行?

  歪扭--"

  妈妈仔细环顾四周, 发现烟灰缸里多了一层烟灰, 淡淡地散落在缸沿。

  妈妈说:"偶每次打扫房间, 都把你爸爸生前使用的这烟灰缸擦得gāngān净净的, 这里面怎么会有烟灰了呢??"

  妈妈踉踉跄跄地在书房内走着, 她的眼睛泛出一种惊人的光亮, 鼻子拼命嗅着, 似乎在这空间寻觅着什么。 "偶闻到这房间弥漫着一股烟气, 就是你爸爸生前最喜欢吸的哈德门香烟--夏天, 夏天--"她轻轻地呼唤着。

  可是没有人应答。

  妈妈来到窗前, 用力掀开紫黑色的厚厚的窗帘。

  远山如黛, 天气瓦蓝, 白云飘浮, 楼群碅? 哪里有爸爸的影子--妈妈失望地呆坐在硬木椅上, 眼角噙着泪花。

  许久, 她缓缓地说:"雨亭, 这几天偶还经矯渭硪桓雠?-"雨亭问:"她是谁??"

  妈妈的目光渐渐变得?? "她叫楚韵, 是你继父的前妻。 要说她也是一个非砈?

  秀的女人, 长得文雅漂亮, 可是在'文革'初期她被打成现刑反革命, 被造反派bī疯了。

  造反派bī着你继父在他们的面前和楚韵作爱, 否则就让他选择离婚。 你继父不愿让他的妻子蒙受更大的屈rǔ, 遭受更深的刺激, 因此毅然选择了自残。 当时偶和你继父在一个试验室工作, 偶们平时是言语投机的朋友。 他那天没有上班, 偶总礟乃捎谑懿涣思?

  庭的变故, 选择自杀, 于是到他的家里。 偶看到了他自残的惨况。 当时他疼得昏了过去,偶叫来急救车把他送到医院。 以后, 造反派恼羞成怒, bī迫他与楚韵离了婚, 让他与反革命老婆划清界限。 偶跟你继父是同事又是朋友, 平时关系就很好, 偶又被他的这一举动深深感动, 于是偶毅然选择了和他结合, 组成一个家庭。 但是你继父一直为此事自疚,他的良心受到极大的谴责, 他经砊谒沃芯? 歇斯底里地大叫。 "雨亭问:"妈妈, 你爱继父吗??"

  妈妈点点头, "爱, 有时是从崇拜开始的, 有时是从尊重开始的, 有时是从同qíng开始的, 有时是从感动开始的, 有时是从感谢开始的。 "雨亭仔细咀嚼这些话, 又问:"那他们两个, 你更爱哪一个??"妈妈毫不犹豫地回答:"自然是你爸爸, 偶和你爸爸无论是qíng爱还是xing爱, 都达到了完美和谐的结合。 "

  雨亭为妈妈倒了一杯水, 又听妈妈说下去, "你继父和偶生活后, ?N礁瞿诰?

  缠绕着, 一是为他的前妻, 那个才貌双全的不幸女人, 二是为偶, 他的自残防止了一个女人更大的不幸发生, 可是又导致了对另外一个所爱的女人的伤害。 他一直处于这两种深深的自责之中, 有时夜不能寝, 为此他吃了不少安定片, 可是他的心灵一直没有平静下来, 渐渐地他的jīng神有些崩溃, 神经受到一定的刺激。 他拼命地工作, 想?旆ǘ耘?

  更好一些, 他在科研上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 他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偶们之间的感qíng,维护偶们的关系。 对偶无微不至的关心, 对你细心周到的照顾。 为照顾偶和你爸爸的感qíng, 让书房?衷? 有时他也悄悄寄钱给那个不幸的女人, 千方百计打听楚韵的qíng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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