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清明上河图密码3_冶文彪【第3部完结】(36)

  蒋冲原本疲乏之极,这时全没有了睡意。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来,便开门轻步走了出去。月光明亮,四下寂静,窗户都黑漆漆,人都睡了。不知道堂兄当时住的哪间房,又是在哪里犯的凶事?他站了一会儿,又小心走出小院。西边传来一阵狗吠,听着是群恶犬。他没敢过去,扭头见前院门边那间小房的窗户还亮着灯。他轻轻走过去,透过窗纸fèng一看,是那个招他进来的门仆老何。他过去轻轻叩门,老何开了门。

  “小师父,还没歇?”

  “老人家,口渴得很,跟你来讨碗水喝。”

  “唉,这些人竟连茶都不给备一壶,小师父快进来。这茶水都凉了。”

  “有茶就好,多谢老人家。”蒋冲接过茶碗,慢慢喝着,酿了酿语气,才叹道,“世间万事果真是逃不出‘因缘’两个字。前几天,小僧连着梦见一位施主,说是姓楚,被人谋害,凶手却全然没事。他的亡魂不得解脱,求我替他超度。谁想到今天真的就来这里超度,恰好也姓楚。”

  “莫不是我家二官人?”

  “哦?”蒋冲装作十分吃惊,忙仔细询问。

  老何长叹一声,慢慢将楚澜的死因讲了一遍,最后说:“那凶徒杀死二官人就逃走了,官府四处通缉,至今没捉到。”

  “不过,给小僧托梦的那位楚施主说,众人都错认了凶手。”

  “错认?不会,那晚我亲眼瞧见的。”

  “那个凶徒手里当时真的提着刀?”

  “怎么不是?”

  “二官人那时已经受了伤?”

  “嗯,胸口cha着刀,血流到了地上,都不动弹了。恐怕那时已经没气了。”

  “屋里会不会有其他人?”

  “二娘子跑出来后,那屋里就只有他们两个,那屋子就在小师父你住的那间厢房的斜对面,房间就那么大,我是在台阶下往里望,藏了人不可能看不见。”

  “但是,老人家您没看见蒋净动手行凶?”

  “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除了那个畜生,还有谁?难不成是二娘子动的手?二官人一身武艺,寻常男子,三两个都近不得身。那蒋畜生身手比我家二官人似乎还要qiáng些。”

  蒋冲不好再多问,喝完了茶,道声谢出来,回到西头那个小院。他那间房也黑dòngdòng的,门没关,油灯怕是被风chuī熄了。还好月光明亮,他站在门边看了看斜对面,老何说堂兄当时住的就是那间,房门关着,黑沉沉、冷寂寂,像是关了一屋子秘事冤qíng……

  颜圆一夜没睡安稳,一早又被窗外叫卖声吵醒。

  他父亲坐在对过的小竹chuáng上,已经在穿衣裳了,看神色丝毫没有发觉昨晚的事。颜圆放了心,爬起身,敞披着袍子,打着哈欠,刚开门出去,就见舅舅迎头走了过来,脸色照旧冷沉沉的,开口就说:“明天十五了。”

  颜圆忙赔着笑说:“爹已经备好了。”

  他舅舅盯了他一眼,鼻子里微哼了一声,没再言语,转头走了。颜圆望着舅舅瘦羊一般的背影,心里又骂了句:老吝鬼,啥时短过你一天、缺过你一文钱了?亲人跟前都这样,怪道这么gān瘦。

  他舅舅名叫王柄,年近六十,家底丰足,在这香染街口开着这家大客店,门首高高一面木招牌,上写着“久住王员外家”。颜圆和父亲原先在苏州家乡,他父亲是个泥塑匠人,手艺jīng熟,一家人生计原也过得去,还供颜圆去学里读书。谁知道他娘得了肝症,到处寻医求药,家里一点薄蓄用尽,又借了债,却仍没能保住他娘xing命。债主催得紧,父子两个没有办法,只得偷偷逃离苏州,来汴梁投靠王柄。

  王柄见了他们,连一丝笑都不见,在后院腾了间小房,让他们父子居住。托人引介颜拾进了京城泥塑行,日常能在佛寺道观里寻些活计。王柄见颜圆识字,又给他在厢厅谋了个书手的吏职,每个月能有三贯职钱。这样,他父子两个算是在京城安顿了下来,倒比在苏州时松活了一些。不过,他舅舅王柄说亲归亲,房子不能白住,这间房每月至少能赁一贯钱。看在自己妹妹的qíng分,只收八百文,从他们到的十五那天算起。

  颜圆听了十分气恨,一贯钱在苏州郊外能租一院宅,何况又是亲舅舅。他父亲颜拾却十分感恩,每月十四都会把房钱准时jiāo上。至于家乡欠的那五十多贯债,颜圆想那些债主追不到汴京,不必再管,他父亲颜拾却信佛,说今生债,今生完,不能欠到下辈子给人变牛变猪还。因此,父子两个每月的钱,除去食住,全都省下来攒着还债,一文钱都不轻动。

  颜圆低头看了看披在身上那件旧布袍,不由得叹了口气,哪天才能像别人那样鲜鲜亮亮过两天?正叹着,忽然听到屋里他父亲唤。他转身进去,屋子很窄,搭了两张小竹chuáng,一张旧桌子,一架旧柜子,墙角堆了些破旧杂物。

  他父亲坐在chuáng边,刚数完一大串铜钱,系好了绳子,提起来说:“把这房钱赶紧拿去给舅舅。”

  “我赶着去厢厅,晚上再给也不迟,钱又没腿,能跑了?”

  “你舅舅都来催了,你去厢厅也得从门前走,难道翻墙出去?”

  颜圆只得接过那串钱,沉甸甸抱在怀里,转头要出去,他父亲又说:“这儿还有七百文钱,你拿去买件新衫子,再买双新鞋。你身上这件袍子都磨破了,这还是你娘没病那时节,给你裁fèng的。这是夹衣,天看着热了,也穿不得了。”

  “欠的债还缺二十贯吧,这钱忍心花?”

  “那债是我借的,你莫管。来京城三年了,你一件新衣裳都没添过。整天又在四处gān办公事,穿得这样,人瞧着不好,我这心里也一直都过不得。”

  “我这件还好好的,倒是爹,你该买件新的,你这件前后上下,fèng补了多少处了?”

  “我这年纪了,又是做粗活,怕什么?你正当年,该穿得齐整些。快,拿去。”

  “先放着吧。”

  颜圆忽然有些心酸,眼泪差点涌出,忙抱着那串钱,扭头出了门,长呼了两口气,把泪水bī回去,顺了顺气,这才走去前堂里。他舅舅正在柜子边算账。甥舅两个像是不相识一样,一个付钱,一个收钱,一个字都没讲。

  出了客店,颜圆闷闷走到厢厅,厢长还没来,只有那个跑腿的小吏曾小羊坐在旁边条凳上,仰着头,食指塞在鼻孔里,左旋右旋地正在抠鼻屎。见颜圆进来,曾小羊忙收回食指,在衣襟上裹着擦了擦,笑着说:“圆子哥,那雷pào的尸首还放在后院房里,开封府再没派二道仵作来查验。”

  颜圆“嗯”了一声,没答言。心里却暗想:昨晚去雷家寻雷老汉的钱契,钥匙却不对。奇怪,雷老汉身上那串钥匙中竟没有开院门锁的,难道之前就被人偷走了?或者一起化成灰了?

  那天雷老汉化灰后,他去白家酒肆查问时,店主竟说雷老汉化灰前,颜圆的父亲还和雷老汉一起吃酒。颜圆回家后,专门问了父亲,他父亲听了,吃了一惊。说下午做完了活儿,有些累,就先去白家酒肆喝两杯解解乏。进到那店里,只有三五个人,他照旧要了一瓶低等酒,一碟盐豆。寻座位时,见雷老汉独自坐在墙角那桌,就坐过去,想和他说说话。雷老汉却似乎有心事,只偶尔答两声。他便也没多说,自己喝完了那瓶酒,就先走了。走时跟雷老汉道别,雷老汉也只点了点头,眼都没抬。

  颜圆觉着雷老汉化灰这事太古怪,查也无从查起。倒是他留下的那钱契,该仔细查一查。

  雷pào被人杀害,是为那钱契?但仵作昨天验尸时,已经搜过他全身,只见了一纸厢军升补禁军的文书,此外就只有一方脏帕子、一个钱袋,里面几十文钱,还有两把钥匙。那两把钥匙中的一把应该是开院门锁的,仵作查验完后,仍放回那钱袋里,掖在雷pào怀里。

  颜圆望着曾小羊,想了想,摸出十二文钱,说:“我早起没吃东西,你去虹桥丁豆娘摊子上给我买两个豆团来,你也吃两个。”

  曾小羊先有些不乐意,听到末一句,笑着抓过钱,颠颠跑了。颜圆忙从柜里取出厢厅的钥匙串,快步走到后院,打开杂物间房门,一股腐臭气立即漫了出来,两具尸首已经开始发臭了。颜圆顾不得这些,走到雷pào尸体前,从他胸前衣襟内掏出那个旧钱袋,快速摸出那两把钥匙,看了看,大小样式都差不多,不知哪把是雷pào家院门锁的。他把两把都揣进怀里,又从自己便袋里取出雷老汉那串钥匙,解下最大两把,塞进雷pào的钱袋,放回他怀中。随后,赶紧出去锁好房门,赶回到前厅,才喘两口气,曾小羊已经跑回来了,两只手拿着三个糍糕,嘴里嚼着,嘴角粘着糍糕的芝麻,他咽尽后才说:“丁豆娘没出摊,她隔壁卖胡饼的说,已经几天不见她来了,我就去买了四块糍糕,成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冶文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