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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58)

  叶大郎放了那孩子,端茶过来:“好几日不见孙相公了。”

  孙献听那孩子哭个不住,嫌吵,便摸出两文钱给了那孩子:“买果子糖去。”

  小童抓过钱,顿时不哭了,叶大郎忙道:“又让孙相公破费。还不快叩谢孙相公。”

  “值什么?叶哥,下街卖小酒的白老丈的女婿蓝威你可认得?”

  “认是认得,不过他是读书人,古古板板的,以前有几回经过时,我跟他打招呼,他却不应声。不知是没听见,还是瞧不起咱们这些小商人。他家丈人在世时,常在我们跟前骂他糙袋里头装烂泥,戳也戳不响,拖也拖不动。自他承继了那小酒店,倒像是换了个人,能应答两句话了,脸面上也有些人气了。”

  “他还有个弟弟叫蓝猛,你可见过?”

  “怎么没见过!时常往对过章家钻。他看着比他哥哥活跳得多。”

  “他去对面章家是吃酒还是……”

  “赌!过几天就来赌一回。听说才犯了事,死在狱里了。”

  “他赢得多吗?”

  “听对面那掺茶水的仆妇说,有输也有赢。输赢倒是其次,有一件,他每回赌本都至少五贯钱,一个月来十数回,得几十贯。你想,他只是一个小库监,月俸不过五七贯钱。他兄弟两个在京里又没有什么大根基,哪里来的这些钱?我就一直纳闷琢磨。有回他从对面出来往城里去,那回似乎是赢了,背了一袋子钱。我也正巧要进城,前脚后脚进了东水门,见他进了香染街秦家解库,出来时那袋子钱只剩了一小半。他竟是到解库借钱来赌。”

  “他每回是一个人来,还是有同伴?”

  “似乎都是一个人来去。孙相公问这些是……”叶大郎眼珠子又开始乱扫。

  “你也应该听说了,我父亲受他牵连,冤冤枉枉被贬谪。我从没见过这个人,想弄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人已死了,弄清楚还有什么用?莫非……”

  “没什么‘莫非’!”孙献厌烦起来,但忍住不悦,“你被咬了一口,自然想知道是什么咬的你。”

  “也是。”叶大郎眼珠仍晃悠着,显然不信。

  孙献暗暗后悔不该招惹此人,正要摸钱付茶钱,叶大郎却露出异样神色:“上个月月头,那个蓝猛输了一大笔。”

  “哦?输了多少?”

  “孙相公猜猜看?”

  孙献最恨猜,随口道:“几百贯?”

  “再往上。”

  “几万贯?”孙献索xing说了个极大。

  “这倒没有。是三千贯。”

  “这也已经很多了。”

  “谁说不是?”

  “他还清了?”孙献心头一紧。

  “还没还清,我也不知道。自那以后,他再没来过。不过,靠他那点月俸钱,后半辈子恐怕都难还清。还有,孙相公,你再猜猜看,谁赢去了他那三千贯?”

  “我从来不赌,怎么知道?”

  “那人叫汪石。”

  “汪石?汪石是什么人?”

  “孙相公竟连汪石都不知道?就是那个大粮商,正月间运了十万石粮到京城、解了粮荒的那人!”

  阿七似乎见不得邱迁稍微闲一下,一早起来,便使唤个不住。

  他又怕吵到吴银匠,每次都是轻嘘一声,而后朝邱迁伸出食指,轻轻勾两下,又挑着眉毛,转着眼珠,撮动着嘴唇,朝他示意。哪怕伸手就能拿到的凳子,也要让邱迁替他挪过去。

  邱迁却只能听命,不时侧耳听着外面巷道。除了那几个家丁来回走动外,只偶尔有人搬着东西行走的脚步声,很难听到什么人声。他出去挑水时,也仔细听着两边各个小院里的声响,但都是些金属敲击碰撞声,他从没接触过这些行当,也分辨不出金银铜铁的声响有何不同。只有巷底井两边小院里,不时传出铜钱碰响的声音,这倒还能听得出来。

  除此而外,他再探不出任何讯息。

  冯赛告别秦广河,进城去拜访绢行行首huáng三娘。

  如今这些事件越来越奇诡莫测,汪石若真的是谭力、于富、朱广、樊泰那四个江西商人口中的“五弟”,那么就不仅仅是百万贯官贷的事qíng了。樊泰还不清楚,但谭力、于富、朱广的手法如出一辙,全都是瞅准了各行的矛盾要害,不惜代价,从最弱处入手,而后挑起争端,让一行之内的行商自行内斗。

  这些事看起来似乎与我无关,但四人都是江西人,谭力又极有可能正是绑走邱菡母子和碧拂的绑匪,从这两点看,他们又似乎是专冲我而来。包括汪石,他来请我饮酒闲谈,接着又买了盐钞茶引。恐怕事先已经打探清楚,知道我手头的盐钞茶引积压住了。也是从我的弱处入手。

  而对于秦广河,先出两万贯救急,而后又捡到“母钱”jiāo还,都是命中要害,让秦广河自然生出感激信任之qíng,之后才提出官贷作保的请求。

  但是那四商和汪石为何要这么做?为了那一百万贯?

  不对,汪石贷到一百万贯在前,四商搅乱四行在后,若单为了钱,得到那一百万贯之后,便该立即逃逸。难道汪石和四商无关?汪石是闽西口音,而那四商则是江西人,似乎不是一路人。

  想到口音,冯赛忽然记起汪石和清明接的那位瓷商贾庆口音有些接近,贾庆那天说回程时仍要买些茶引回去,他那些瓷器恐怕也已经发卖完了。想到此,冯赛拨转马头,先向东水门外赶去。

  到了房家客栈一问,贾庆进城去了,还没回来。冯赛留下口信,又驱马回城,刚行至第二甜水巷,却见牙人鲁添儿陪着瓷商贾庆从旁边的一个jì馆里说笑着走了出来。

  “贾大哥,我正在寻你。”

  “冯二哥,我们也才在说起你。听说你出了些事?”

  “还好,有劳贾大哥记挂。”

  “那就好。我正愁茶引找谁买去。这鲁老弟说帮我找人。”

  冯赛见鲁添儿在一旁脸上有些不自在,心想自己眼下没有心力替人说合生意,不如一并jiāo给他,便问道:“贾大哥,你的瓷器都发卖完了?”

  “嗯。明后天就打算启程回去了。茶引什么时候jiāo易?”

  “茶引现成就有。鲁兄弟,贾大哥这茶引买卖也一并托付给你吧。你带贾大哥去十千脚店,找见周长清店主,只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便知道。”

  “好!多谢冯二哥!”鲁添儿顿时笑起来。

  “今年什么价?”贾庆问道。

  “引价没变,仍是原价。长引一〇五贯,短引二十一贯。”

  “我堂弟年初来买的,为何要低一些?长引一〇二贯,短引二十贯五百钱。”

  “哦?全汴京城行价大致都是这样,要低也低不到这么多……”冯赛忽然想起,贾庆的堂弟一向也是从他这里买茶引,今年年初来时原说要买,却不告而别。他忙问:“你堂弟是从什么人手里买的?”

  “他说是一个姓汪的。”

  冯赛心头一颤,难道是汪石?

  茶引官价分别是一百贯和二十贯,jiāo引铺买来,得加上税钱、杂费和利润。这个姓汪的将价压到这么低,显然是折本买卖。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是先夺走我的主顾,而后来买我的钞引,花一些本钱,好让我承他的qíng?正如他打动秦广河?

  “冯二哥!”

  “哦——我不知道你堂弟当时的买卖详qíng,不过这引价实qíng如此,再低不得。”

  “那成。我就和鲁老弟去买。”

  “贾大哥,还有件事。一向没有问过贾大哥的籍贯,贾大哥是福建人?”

  “不是。江西人。”

  “江西人?贾大哥为何是闽西口音?”

  “我们那县和福建相邻,走几里路便是闽西界了。故而口音相近。”

  第十章

  赌

  临行而思,临言而择,

  发之于事而无不当于仁也,此智者之事也。

  ——王安石

  孙献原本有些丧气,但听到库监蓝猛上个月初赌博竟输了三千贯,心里豁然又亮堂起来。他小小一个库监,自然还不起这么多钱,一定是被人追债,实在无法,才设法偷盗了左藏库的库钱。

  不过,三千贯和十万贯,悬殊也实在太大。而且哪怕只偷三千贯,也得三十箱,一万多斤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左藏库中偷运出来。看来只有从飞走的那些钱里捞出一些。

  另外,他输了三千贯这事,从食肆店主叶大郎嘴里,打问不出详qíng,得找个章七郎酒栈里头的人才好。只是自己从未赌过,贸贸然进去,反倒让人生疑。孙献想起叶大郎说是从酒栈里一个仆妇口中打探到的,他便走到在章七郎酒栈前的河岸边,装作等人,走来走去,不时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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