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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2_冶文彪【第2部完结】(59)

  转悠了半晌,只有客人进出,没见仆役伙计。他正准备要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回头一看,瘦长身子,高尖颧骨,是帮闲白花子。

  “孙相公,多久没见您了?您这福容尊体细端详起来,是越发贵气啦。”白花子拱背弯腰,笑眯眯问候。

  “白大哥,一向可好?”孙献忽然想起,白花子专替章七郎酒栈拉拢赌客,以前也曾诱过他。

  “托孙相公的福,好得不得了呢。这几日陪着几位贵公子去这酒栈里会了几场夜局,也不知是他们的财气沾带了我,还是我自家的财气正旺旺地冒,连着几日大赢。”

  孙献看他一脸寒、满身穷,唯有一双凹眼儿、几十道皱纹拼力挤出些喜笑,知道他又在设法拢骗入赌,便也笑着道:“哦?我看你印堂亮得耀眼,自然是你的财气来了。”

  “怪道这几日心底脚底始终痒痒的。”

  “家父手底下一个姓蓝的下属就常常说起白大哥。”

  “姓蓝?可是左藏库库监蓝猛?他说我什么?”

  “说白大哥专能给人带财。难道蓝猛也是白大哥引介到这章七郎酒栈的?”

  “可不是?他原先在南城赌,总是输。我瞧着他五行属木,南城却属火,正相克。东边属木,又近水,正好克火。我就劝他来这东水门外试试,来了果然一路财旺。孙相公,你似乎属土?”

  “是。属土在哪个方位好?”

  “自然也是这东边好。土生木,木旺财。”

  “可是我听着那蓝猛后来输了许多钱进去?”

  “那是他自己克了自己。”

  “哦,怎么说?”

  “原先一直是我陪着他,后来那个郭盖儿竟挤了进来,把我倒撂到一旁。你想那郭盖儿属金,专用来砍木伐根的,他的财路能不断?”

  孙献听他胡扯起来,忙拉回来:“他是一夜间输了三千贯?”

  “可不是?先头几天,是我陪在旁边,连着赢,赢了有七八千贯,我说财有时、运有节,得稍歇一歇。那郭盖儿却一力怂恿他,他便信了那歪话,你瞧,当晚不但赢的全赔了进去,倒又输了三千贯。”

  “是和那富商汪石?”

  “嗯。”

  “他先前赢的七八千贯也是那汪石的?”

  “嗯。汪石属水,水虽说能润木,但有个限度,多了就成了涝。那蓝猛先被水润,贪心不止,润多就涝死了。听说前日连命都送了。”

  冯赛别过瓷商,心里一阵阵惊寒。汪石竟也是江西人!而且将我卷进这官贷事件中。难道他和谭力、于富、朱广、樊泰四人真是一伙?他们为何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对付我?

  他百般想不明白,但越发觉得,这汪石的来历一定得查明白。他若真和谭力四人一伙,邱菡母女和碧拂的下落恐怕也得从汪石这里才能找见。

  他忙催动身下的马,往huáng三娘宅子赶去。

  huáng三娘是汴京绢行的行首。她原本是仕宦人家的闺秀,父亲被卷入新旧党争,丢了官,英年早逝。她家败落,下嫁给了一个小绢商。成亲才三年,那绢商便得了急症亡故,丢下一个幼女和一间小绢铺。huáng三娘便独自cao持家业,经营绢铺。她面容端秀,心思敏慧,待人又和气。人都愿意帮衬她,她也从不短寸少厘。因而生意越来越兴旺,二十多年间,不但做成汴京第一绢商,更被推为绢行行首。

  huáng三娘的宅子在城北清晖桥边,冯赛与绢行常有生意往还,huáng三娘对他也十分信赖。来到那宅子前,冯赛将马拴在旁边石柱上,看门的家人也都熟络,一个已进去通报,另一个笑着拜问,请冯赛进宅。

  huáng三娘虽是京城巨富,宅院却不大,陈设也简简淡淡,没有一点豪奢气。她于贫病之人却十分舍得,每年都和秦广河、周长清等富商一起,集一大笔钱救助穷寒。当今天子开设了居养院,收养孤老,又开办惠民药局,向穷人施散药材,但官中出钱有限,又时常被官吏克剥,发心虽好,却难免沦为虚设。huáng、秦、周等人,便一起出资,常年补给居养院和惠民药局。

  冯赛走进院中,huáng三娘已在前堂起身相迎。她四十来岁,穿着件月白的素锦褙子,浅huáng绫的衫裙,脸庞丰满,笑容慈和。京城人都叫她“huáng菩萨”。虽然刚担上百万官贷的重责,女婿又被扣押在大理寺狱中,她的神qíng间却看不出忧色。

  “huáng婶。”冯赛抬手拱拜。

  “冯二哥,快请坐。你来是为那汪石的事?”

  “是。huáng婶怎么看汪石这人?”

  “我想汪石不至于卷钱逃走,应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哦?huáng婶这么信汪石?”

  “从他之前的行事来看,应该是个重信重义之人。若不是他,正月间京城的粮荒还不知怎么收拾呢。另外,你们只知道他救了粮荒,恐怕都不知道他还救了绢荒。”

  “绢荒?”

  “嗯。正月间不但粮食短缺,绢也比常年短了大半。只是粮食一日都缺不得,绢要一个半月才显得出来。故而你们都没有觉察。京城不少绢商和粮商一样,见价钱飞涨,都捂住不卖。我当时正急得了不得,汪石找见了我,说他有八万匹北绢。那时绢价和粮价一样,涨了三倍还多,已经快涨到四贯钱。我想着他是囤积好了要高价。他却说不愿做趁火打劫的事,减了五十文,全都发卖给了我。我又赶忙发到各个绢铺里,才把价慢慢压下来。仅这件事,此人便十分信得过。”

  冯赛听了,先是意外,接着便觉得有些不对,但一时还想不明白,便又问道:“那之后,huáng婶和汪石还有过其他什么jiāo易往来没有?”

  “没有。”

  “之后他便直接来请huáng婶替他作保?”

  “嗯……”

  冯赛见huáng三娘神色隐微一闪,语气也微有些发虚。他心里一动,但又不好qiáng问。便道:“huáng婶打算怎么办?”

  “这月的四千贯利钱我已经jiāo给太府寺了,下个月,我想汪石应该会回来。”

  “他若不回来呢?”

  “那就再等等。”

  冯赛见她神色安然,似乎就算赔上三十万贯,她也认了。

  “冯二哥,我听说你的家业全都被抄没了。若需要钱,尽管跟我说。万一汪石下个月都回不来,下月的利钱,我和老秦商议一下,替你分担。”

  “多谢huáng婶看顾。我暂时还用不到钱。”

  “嗯,用得到时,千万不要不说。”

  冯赛无意间留意到,huáng三娘脖颈上挂了根五彩丝绳,她侧身去端茶时,一枚铜钱从抹胸中滑了出来,悬在半空中。“母钱”?

  邱菡坐在黑暗中,手抓着饭菜,大口吞咽。

  她放火烧了桌chuáng,想要bī那些人放她出去,却昏死在浓烟中。等醒来,发觉自己躺在chuáng上,周遭一片漆黑。她伸手摸了摸,被褥chuáng帐都是新的,但四下里散发着残余焦味。等眼睛隐微能看到些时,才认出,自己仍在那间地下暗室里,柳碧拂却不见了。

  过了许久,暗室门开了,一个高大黑影将一样东西放到地上,随即又关紧了门,锁了起来。邱菡闻到一阵饭菜香,顿时感到十分饥饿,但她无比虚乏,丝毫不想吃,只愿这样昏躺着饿死。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又隐约听到两个女儿在极远处叫唤自己。一阵酸辛从心底冲起,眼泪又涌了出来。

  “我不能就这么死掉,找见女儿之前,我不能死!”

  她挣扎着爬起来,双腿虚软,根本站立不住,便手脚并用,慢慢匍匐到门边,伸手摸到饭碗,是木碗,上面架着一双筷子。她连抓筷子的气力都没有,趴在碗边,用手抓着碗里的饭菜,一把把往嘴里塞……

  huáng胖又来到那条小巷子,一眼就看见上次打问的俊俏妇人坐在门前一只小凳上,正剥着豆子。

  “阿嫂剥豆子呢?”huáng胖凑过去涎笑着问候。

  “又是你!”

  “上回忘问了一件事。”

  “我家丈夫不在,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这么跟男人说话的,你快走吧。”

  “又不是关起门说悄悄话,这青天白日、清清白白的,怕什么?对了,上回还没谢阿嫂呢。”huáng胖从怀里掏出路上买的两枝珠翠,递给那妇人。

  “这算什么?越发不像样子了。你快收起来,我不能要。”

  “你帮了我的忙,我自然该谢!”huáng胖见那妇人嘴上虽拒,一双俊眼却微露出些羡意,再看她虽然穿着粗布旧衣,发髻上只cha了根木钗,却说不出的风流俏态。心想,若能借机挂搭一番,倒也是意外之喜。于是他将那两枝珠翠丢到盛豆子的大粗碗里,“我买都买了,家中又没有娘子,外面也没什么相好,阿嫂就收了吧,若不喜欢,丢了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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